翌日清晨,一声嘹亮的鸡鸣打破这晨曦的寂静。
劲风怒号,扫落夜幕下残星与晓月。
原宏等人亦是早早上路,向南行进两个时辰,隔老远便是见到一座十余米高的夯土砖石构建的堡垒。
牛曾康要去河南老家,转而折向西离去。
经过二十多日的逃难,众人早已神情麻木,腹中饥饿无比。
他们在雪地之中不停的翻找一切可以吃的东西,草根,树皮,蛇蜕等等。
人在极度饥饿之时,是不想要说话的,如果想说那还是不够饥饿。
他只觉得自己腹部一阵痉挛,腹中早已空空如也。
原宏就这样打量着一块一指长短的树皮,询问道:
“这真能吃吗?这玩意我感觉擦屁股都膈的腚眼子疼。”
王茄子闻言眼前一黑,开口问道:
“怎么你想饿死啊?这不能吃那不能吃的。”
“是啊,队正吃点吧,总比饿着强。”姚临有些委婉的说道。
王茄子神色严肃,乐呵呵的盯着原宏,之前他对原宏的不满在此刻已然是烟消云散。
但见他手抄那枯木树皮,眼睛一闭直接就往嘴里送。
牙齿咬住一阵撕扯,些许开裂的皮进入口中。
顿时一股令人上头的味道散入味蕾之中,奇苦无比。
王茄子略带一丝笑意看着原宏,打趣道:
“我发觉你是真的没吃过这树皮啊?一点苦没吃过。”
原宏已然将一块老树皮嚼烂,就着雪直接吞下去,但见他表情已然扭曲到极致,脸色一会青一会紫的。
艰难的吞咽下去,这苦味直冲天灵盖,打个隔都能掉出些许碎木屑。
“为什么要吃苦?”
王茄子,姚临二人闻言瞬间沉默不语。在他们的认知之中,他们生下来就是被地主老爷们称为贱骨头。
沉默片刻之后姚临淡淡开口道。
“从小俺娘就告诉俺,俺生来就是个受苦的命。”
言语一顿又说:
“俺娘说俺生来就是牛马,地主老爷们说俺不如牛马。”
一句话深深地触及原宏的心灵,这个时代的人所考虑的是什么?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吃饱穿暖,安居乐业远离兵祸人祸如此而已。
原宏王茄子二人闻言皆是沉默不已,耳畔皆是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
“地主老爷们,那也是人啊......”原宏咬一口树皮说道,这次他再也没有吐露出嫌弃的表情。
冷风依旧在嘶吼,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众人复行十余里,来到一一座土木结构的堡垒之前。
“明”字旗倾褪披靡,放眼望去乃是十余米高的土墙。
不过这里的兵卒好似卸气一般,各个面黄肌瘦,精气神皆是不行。
行至卫所跟前,方能见到门梁高悬的“梁城所”。
这梁城所属于军事塞堡,平时上官拖欠饷银的情况也非常严重。
明初卫所兵丁所有土地为30亩到70亩不等。
至明中叶以后,这些土地已然被侵吞到十不存一,时常有士兵逃亡的情况发生。
梁城所不大,南北宽大约是十余里之远,土堡外围还有大片的普通民众聚居区。
他们大体上是这些农兵的家眷亲属什么的,随军屯驻此处。
一大早农兵将沉重的木门打开,之后从城中呼呼啦啦的走出一群军汉。
塞堡外围的道路边也有一大群百姓在围观,原宏三人也是悄悄混入其中。
这打头的乃是四五个身着红色棉甲的农兵,他们神色淡然,嘴角微微扬起带着些许笑意。
手攥刀鞘,大踏步的在前面开路。脚下皮靴踩踏在土路上发出“咔咔”的响动。
队伍中间乃是几个同样穿着红色棉甲之人,只不过他们披头散发,神情憔悴。
头上套着沉重的枷锁,他们躬着身躯,双耳插箭而行。
双脚挪动,带动脚下的镣铐发出“刺棱刺棱”的响动。
道路两旁,挤满面黄肌瘦的百姓,他们衣衫破烂竟是难以遮蔽身躯。
他们双眼空洞且麻木,直勾勾的盯着游行队伍沉默不语。
若那待宰的羔羊一般。
人群一侧乃是十余位身着华服之人扎堆在一起,他们距离是那么近,又似乎是那么远。
他们中间似乎有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人不患寡患不均,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再往后看乃是一手持金锣的文官一边走,一边不停的敲锣。
大吼道:“程四狗等六人,昨夜缒城而逃,背军叛伍。今吾等奋力擒拿,终使其归案。现押解游街,以儆众人;后发往死人坡,斩首枭示,以儆效尤。”
一身着华服的观者举手叫喊道:
“杀死叛逃者!”随后便有十余名贵人奋起响应。
“杀死叛逃者!”
这声音愈发高涨,传遍天地之间。
听的原宏一阵摇头叹息,他独自在人群之后走来走去。
大丈夫空有志向,却无实际手段。
哪些衣衫褴褛的观者就跟着麻木的附和,却是全然忘记他们属于同类。旋即他们也跟着呼喊起来。
呐喊道:“杀死叛逃者。”这声音此起彼伏救救难以消退。
就这样队伍跟随这游街队伍游行示重,翻越一个突破之后来带西山乱坟坡。
放眼望去是一座座小土丘,低矮到几乎与地面齐平,一丈远之外六个坟坑已然抛好。
一身着青袍的官员,便是这梁城所的最高武官,只见他此刻正负手而立在案牍之前。
师爷上前附耳低语一番,但见这千户眉宇一动,直接拧成一个“川”字。
袍服一甩大声道:“将这些逃贼带上来。”
旋即12名农兵将他们押赴刑场,也没有过于复杂的审问过程。
六名逃军直接被按压在地上,枷锁被打开,直接丢掉。
千户双手梳理八字胡一番,眼神极为不屑的一瞅,直接坐到案牍之后。
抄出一个令牌直接掷在地上大吼道:
“杀!”
六名肩靠鬼头刀的刽子手,走上前来。
刽子手饮一口酒随即喷洒在鬼头刀上,扬起大刀扬起直接朝下挥动。
哗哗哗的几刀斩下,数道血渍迸溅而出,六颗人头直接落地。
刑场边一约莫四五岁的娃娃,双手隆起蒙住双眼。
不经意间漏开一条缝,细细打量着恐怖的场景,转而又被一只大手遮住眼睛。
而原宏等人那,早早便离开了。这种惩罚越看越是害怕,索性那就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