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自证

班主任袁老师,四十岁左右,发际线稀稀拉拉,勉强还能看,身材消瘦,眉心一道竖纹,跟刀刻似的,宛如第三只眼,学生暗地叫他二郎神。

带高三就是要升学率,对于抓学习,他很有一套,眼下他正坐在办公室里,一边喝茶,一边在选摸底考试的数学题目。

身上的蓝色中山服,袖口跟口袋的地方沾染了白色的粉灰,却毫无察觉。

眼下上课时间,办公室里只有两名老师。

秋丰刚一走近,袁老师就觉察到了,他抬头,刚露出一丝笑容,随即又板下脸来,放下笔,站了起来。

“出来了?出来就好。”

昨晚自习他不在,一大早回校得知消息后,又脱不开身,原本打算中午去医院了解一下情况的。

现在见秋丰回校了,自然是知道医院没有收容他,一颗心算是落下了。

秋丰虽然性格古怪,但是这小子聪明的很,没看他怎么努力,成绩却一直能维持在班级中上游,偏科有些厉害,成绩最为突出的就是他所教授的数学。

昨晚的事情袁老师也听闻了,隔壁班的那几个刺头挑衅在先,作为二班的班主任,不管他是不是学数学的苗子,自然是护着自己班的崽子。

“袁老师,医院说我没病。”秋丰掏出医院病例。

袁老师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怒气,“那是他们瞎胡闹,学生打个架,就要往那种地方送,完全不考虑学生将来以后!”

他伸手拍了拍秋丰的肩膀,看不都不看病例,“上午事情太多了,我还想着中午到医院去找你来着。”

“出来就好。”

他缩回手,“下午正常上课,万事有老师在,你安安心心念书,周三数学有摸底考试,回家多做几道习题。”

秋丰应了一声,刚想走,又被袁老师拦住了。

“你等一下。”

他从墙边的文件柜里取出一沓油印的参考资料,递给了秋丰,“上午发的,我给你留了一份。”

秋丰道谢伸手接过。

刚走出办公室门口,就听到另外一位老师的声音,“这小子就是昨晚大杀四方的那位,看着挺纯良啊。”

“还是个孩子,这不是被逼急了,三个人打一个人,少年人气血盛,哪里忍得了……”

袁老师在解释。

“卞主任的儿子也被他揍了,这事怎么处理,你最好小心一点……”

“什么卞主任,学校就该有学校的样子,就事论事,一个孩子都护不住,我还当什么班主任……”

随着秋丰渐渐走远,声音也模糊不清了。

下了楼,秋丰看着不远处的教学楼,呼了口气。

90年代的巢城,街头打架斗殴那是家常便饭,特别是市中心那条电器街开业后,录像馆跟雨后春笋一样开的到处都是。

‘黑帮’影片打开了年轻人的新世界,至于午夜场的录像,那就更不能说了。

有多大胆就有多大胆。

年轻人气血旺盛,哪里受得了这些。

巢城的风气就是这么一步步被带坏了。

秋丰刚走到教学楼楼下,下课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片刻之后,学生们像是潮水般涌了出来。

门口的自行车一辆接一辆的推了出来。

他退后了几步,避开人潮,沿着大楼往另一侧走去,低年级的教室在一楼。

透过窗玻璃,就能看到里面的学生,正在陆续地起身往外走。

跟其他班级相反。

初一三班的教室里,人声鼎沸,到处都是吃瓜的学生。

靠窗的位置,秋收正在压抑着想夺眶而出的眼泪,一脸的委屈加愤怒地与站在她课桌前面的一个歪戴着军帽的男生对峙。

男生身材很壮实,虽然才初一,个子已经拔高了,稳稳地高出了秋收半个头,看上去压迫感十足。

秋丰从后门走了进去,走廊上还有看热闹的学生,没人在意他的到来。

“怎么偷钱还有理啦!”男生眉毛挑了一下,“我知道你穷,想要跟哥说一下,哥给你,用的着偷?”

“我没偷!”秋收怒道。

她已经陷入了自辩的泥沼中了。

男生还想说什么,屁股被人用力一踹,“哎呀”叫了一声同时撞到了桌子上,疼的跳脚。

“说别人偷东西,你要拿出证据来,我看你头上戴着这顶帽子,很眼熟啊,昨天打架的时候,劳资的帽子被人偷了,小偷是你吧……”

秋丰稳稳地站在了秋收的身前,将她遮了个严严实实。

秋收是被秋丰牵连的,面前的这位男生叫张超纲,是昨晚被打的那位卞主任儿子的表弟。

怂人打不赢秋丰,就冲着他妹妹下手了。

与其争辩,不如反向直接向施暴者泼脏水。

秋丰毕竟是重生的,早就吃透了职场语言的艺术,这艺术用在学校也一样顶用。

对方果然急了,“这帽子是我爸给我买的。”说这话的同时张超纲的视线朝外瞥了一下,奇怪了,他不是关起来了吗?怎么放出来了。

“那就是你爸偷的。”

秋丰斩钉截铁说道。

围观的学生顿时哄堂大笑,张超纲是班里有名的刺头,大家并不相信他指责秋收真的会偷钱,偷的还是他的钱。

但是不相信跟吃瓜看热闹并不冲突。

张超纲怒了,指着桌面的一张20块钱说道:“这是秋收偷的钱,人赃并获。”

秋丰拿起桌上的钱,“这是我的,怎么,我给我妹妹零花钱,还需要通告天下?”

“号码我都能背的出来。”

秋丰举起钱,看都不看,直接把号码背了一遍,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扫过一眼数字就能清晰地记住。

有好事的学生凑近看了起来,顿时信以为真。

秋丰一伸手将张超纲的帽子摘了,扔在桌上,“这帽子你有证据证明是你的吗?”

张超纲脑子一热,伸手就要揍秋丰。

秋丰单手将他摁在黑板前,“大家看到了,是这小子先动手的。”

一旁有看不惯张超纲的本地学生,有人不嫌事大,在后面迎合道:“看到了!看到了。”

秋丰拍了拍张超纲的脸,“说吧,是你哥让你来栽赃一个小姑娘的?”

张超纲的脸憋的通红,秋丰的手像是钢铁一样,任凭他怎么挣扎都动不了丝毫。

秋丰凑近他耳朵边说道:“给你一次机会,承认了就算了,不然我就扒掉你的衣服,让你一辈子抬不起头。”

“你敢。”

“你问问你哥,我敢不敢?”

秋丰伸手按在他的裤腰上。

张超纲顿时急了,他知道对方是个一根筋的横人,跟他犯冲完全犯不上,“我,我承认,是我陷害秋收的。”

“跟她道歉。”秋丰瞪着他说道。

“对,对不起。”张超纲的脸色涨成了猪肝色。

秋丰松开手,刚一转身,就听到旁边有人惊呼。

是张朝纲朝他冲了过来,他头都不抬,一脚反踹,张超纲“哎呀”一声,被踹到黑板下面,顺着墙边坐倒在地,手捂着肚子,开始哼唧。

“大家看到了,这小子诬陷人在先,动手在先,我这可是正当防卫。”

这时候正当防卫这个词还鲜少有人知道,大家觉得新奇,几个不怕事的已经在起哄了,“说得对,说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