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和你一母同胞

她没时间继续细想,小泥巴还躺在医院里等着她手上的钱。

一来一回,将近两个小时过去。

陈枝锦从怀里掏出被汗打湿的手绢,塞到封安手中。

小泥巴已经被安置好,安安静静地躺在隔离病床上。

“辛苦了。”

封齐坐在陈枝锦身旁,手里端着一杯温水。

“封齐,你谈过恋爱吗?”

陈枝锦接过水杯,眼神涣散的看着医院白墙。

“我吗?我没有。”

陈枝锦点了点头,还是没问出信的事情。

就算封齐真的有什么白月光、朱砂痣,她又以什么身份去问呢。

说白了,他俩才认识几天,封齐对她没准只是对新朋友的感情,不过越想心中越难受。

“你看到那封信了?”

封齐一下就猜到了缘由,直接说了出来。

“那是嫂子和封安吵架时写着玩儿气他的,你还没打开看吧,里面全是‘封安你个王八蛋’。我收起来就是为了时不时拿出来膈应一下封安。”

封齐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

“你好像,从来没叫过封安大哥。”

陈枝锦此时也缓过了气,看着封齐。

“嗯,出了点事情,他应该也不想认我这个弟弟吧。”

陈枝锦站起身,走到走廊的窗户旁,看起来封齐也不太想说,就换了个话题。

“封齐,你的腿怎么瘸的,愿意给我讲讲吗?”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封齐还是没开口。

“不好意思啊,我是不是有点冒昧了,我就是随便问问。”

“没有。”

封齐伸出手拍了拍左腿的膝盖,深呼了口气。

“1968年,深秋的一天,我和封安还有另一个战友例行巡山,我们都没想到山上的猎户胆子那么大,敢埋土地雷炸野猪。”

“野猪没炸到,倒是我们的战友陶震东踩到了地雷。”

“我和封安意见相左,封安要去山下找专业排爆手排雷,我觉得震东等不了那么久,非要自己试试。”

“虽然我们都学过排爆,但是土地雷里的火药量大,引线机关又不像流水线生产的那么标准,没过一会儿,我就失败了。”

封齐咽了咽口水,抬头望向窗外的月亮。

“然后呢?”

“然后震东的腿就支撑不住了,整个人摇摇晃晃,我心一急,伸手扶住了他。”

“我们都以为重量的不平衡会导致地雷爆炸,却没想到,震东重量的减轻加上我的外力,刚好稳住了地雷。这下离不开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封安也不再犹豫,去山下求救。”

“没等到救援的人上来,我清楚的听到了机关松动的声音,就那一瞬间,震东推开了我。”

“有弹片飞进了我的膝盖,但好在这条腿保住了。震东伤势过重,失去了右腿。”

“震东和封安同年入伍,比我和封安的关系还要亲密,两人好的穿一条裤子,有的时候封安都顾不上我这个弟弟,我也会吃醋。”

“可和震东接触久了,才发现他真的是个特别好的人,食堂有排骨,他一口不吃,全给我俩,帮我俩洗衣服、补衣服。是真的把我们两个当亲弟弟看。”

说到这儿,封齐有些哽咽。

“直到今天,我都不敢去见他。”

“都怪我,如果我当时没有那么犟,让封安下去找人,或许他就不会受伤。”

“这件事之后,封安和我打了一架,调到了四十七军,这次休婚假之前,我和封安也有一年多没见面了。”

陈枝锦不知道怎么安慰封齐,只能眼巴巴看着站在楼梯拐角处偷听的封安。

封安见被发现,也不躲了。

“从来没有人怪你,我不怪你,震东也不怪你。”

“和你打那一架确实是因为生气,不是生气震东受伤,而是气你入伍四年,还学不会服从命令。”

“封齐,我和你一母同胞,是你的亲哥哥,爹娘不在,我更应该好好教导你,你不只是一个成年男人,更是军人,服从命令是你的天职。巡山也是战场,在战场上,我不是你的哥哥,而是你的班长,你的领导!”

“我经常去看震东,他总是问我你怎么不来,我说你忙,含糊过去。次数多了,他也就懂了。”

封安从口袋里掏出半包烟,包装崭新,应该是刚才买的。

刚拿出一根,陈枝锦就轻咳了两声,他又悻悻的收了回去。

“你说你愧疚,可更该愧疚的是我。就算当时情况紧急,需要当场排爆,也应该是我上,而不是你。”

封安低着头,肩膀有些颤抖。

“弟弟,我一直以为,你是恨我。恨我没再更用力的阻拦你,恨我的腿脚没再快一点。”

“趁着没收假,带着二丫去看看震东吧,他想你了。”

陈枝锦背对着窗户靠在墙边,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清整条走廊。

而走廊中间的楼梯,是封安回来的必经之路。

她早就问过赵小河关于封安和封齐之间的事儿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更何况是故意装作不亲密的两兄弟,她瞧得真真的。

他俩都是成年人了,本来陈枝锦盘算着找个借口让封安和封齐单独喝顿酒,可这太难了。

今天的机会,可遇而不可求。

看着封齐的手搭上哥哥的手背,陈枝锦轻手轻脚的走去了病房门口。

木门上刷的漆已经干涸开裂,门上的小玻璃窗干净明亮。

床上的小泥巴打着吊瓶,脸色明显好了许多。

“二丫,你和封齐先回吧,我在这守着就行了。”

封安抬起头,尽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可泛红的眼眶还是出卖了他。

“没事,大哥。这会儿爹娘也该睡了,回去还得把他们吵醒,我们也在这儿守着吧。”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封齐看透了一切,后脑勺抵在墙上,侧脸看着陈枝锦。

她那样小心的一个人,不会在这种情况下,突然问起他的腿,除非她有自己的打算。

封安愣了一下,看着封齐的眼神,也明白了过来。

“我也是。”

“明明都长嘴了,可什么都不说,真是气人啊。”

三人小声地笑了起来,笑声中有释然、有开心还有对离别的不舍。

“真的不能晚两天再走吗?这一下都走了,我心里还空落落的。”

赵小河帮封母收拾着行李,伸手抹着眼泪。

“小河,你和二丫就要辛苦一阵子了,等娘下次回来,一定多住两天。”

陈枝锦把手上的衣服捋了又捋,就是舍不得放进背包里。

“二丫,再摸就要摸出洞啦!”

封母左看看掉眼泪的大儿媳,右看看马上要掉眼泪的小儿媳,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