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陋室方寸皆战场,鼠口夺食续微光

那只灰扑扑的田鼠,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某个濒死之人眼中“行走的救命粮”。它耸动着小鼻子,黑豆般的小眼睛警惕地转动着,似乎在确认环境是否安全。屋子里弥漫的淡淡血腥气和草药味让它有些不安,但角落草堆里可能隐藏的食物(也许是龙逸之前掉落的草籽,或是干草本身)的诱惑,最终还是战胜了它的警惕。

它小心翼翼地从草堆里钻出来,毛茸茸的小身子在昏暗的光线下快速移动,朝着墙根的方向溜去。

龙逸的心脏怦怦狂跳!

饿!极致的饥饿感如同野火燎原,瞬间将他那刚刚恢复一丝清明的理智烧得噼啪作响!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胃部在疯狂地抽搐、痉挛!

抓住它!必须抓住它!

这个念头如同疯长的野草,瞬间塞满了他的大脑!这只小小的田鼠,在他眼中,已经不是什么啮齿类动物,而是一块鲜活的、能救命的肉!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关键!

但他该怎么做?

他现在连坐起来都费劲,左腿更是动弹不得。而那只田鼠,动作灵活迅捷,稍有惊动,就会立刻钻回草堆或者墙角的缝隙里,再想抓到难如登天!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同一个经验丰富的猎手(虽然他只是个刚在鬼门关打了个转的菜鸟),死死盯着那只田鼠的一举一动,大脑飞速运转,寻找着可能的机会。

田鼠似乎没有察觉到危险,在墙根下找到了一小撮不知名的草屑,开始用它那两颗尖利的小门牙快速啃食起来。

机会!

龙逸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手边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那是他之前用来“炼皮”的“工具”之一,一块约莫半个拳头大小、棱角相对分明的青石。

用石头砸?

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动用的“武器”了!

但是,距离有点远,大概有三四步的距离。而且他现在躺在地上,发力角度极其别扭,准头更是没有任何保证。更重要的是,他只有一次机会!一旦失手惊动了田鼠,就再也没有第二次了!

他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只专心啃食的田鼠,右手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朝着那块青石挪去。

手臂因为虚弱而微微颤抖,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像是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嘀嗒”声。

终于,他的指尖触碰到了石头的冰凉。

他小心翼翼地将石头拢在掌心,感受着它的重量和棱角。

瞄准……深呼吸……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成败在此一举!

就在那只田鼠似乎吃完了草屑,准备换个地方继续觅食,小脑袋刚刚抬起来的一刹那!

龙逸猛地将右臂往后一拉,用尽了他从高烧和重伤中压榨出的最后一丝爆发力,手腕猛地一抖!

嗖!

青石带着风声,划过一道极其不稳定的、歪歪扭扭的轨迹,朝着那只田鼠飞了过去!

准头……差得离谱!

石头并没有直接砸向田鼠,而是落在了它身侧约莫一尺远的地方!

“吱!”

田鼠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猛地一跳,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就要朝着最近的墙角缝隙逃窜!

失败了?!

龙逸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涌来!

然而!

就在那田鼠即将钻入墙缝的前一刻,那块落地的青石,因为地面不平,又极其“巧合”地弹了一下!

啪!

弹起的石头,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田鼠的后腿上!

“吱吱吱!”

田鼠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惨叫,后腿似乎被砸中了,身体一个踉跄,速度顿时慢了下来!虽然依旧拼命往前爬,但明显没有刚才那么灵活了!

天助我也?!

龙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狗屎运……来得也太是时候了!

他顾不上多想,也顾不上左腿的剧痛,再次爆发出了求生的潜力!他用双手死死撑住地面,将整个上半身往前猛地一送!同时用那条完好的右腿用力一蹬!

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当然是射歪了的那种),朝着那只受伤后速度大减的田鼠,恶狠狠地扑了过去!

“噗通!”

他重重地摔在地上,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但他的右手,却如同铁钳一般,死死地摁住了那只还在拼命挣扎、试图撕咬他的田鼠的后半身!

抓住了!!!

一股难以形容的狂喜,混合着剧痛和虚弱,如同岩浆般在他胸腔里炸开!

“吱吱!吱吱!”

田鼠在他手中疯狂地扭动、尖叫,两只前爪胡乱地抓挠,尖利的牙齿试图反咬过来。

但龙逸此刻已经被极致的饥饿和求生的欲望彻底点燃了凶性!他另一只手摸索着,捡起了刚才弹飞的那块石头,高高举起,对着田鼠那小小的、还在不停转动的脑袋,狠狠地砸了下去!

咚!

一声闷响。

田鼠的挣扎瞬间停止了,小小的身体软了下来,只有尾巴还在神经质地抽搐了几下。

死了。

温热的、带着骚臭味的血液,溅了龙逸一手。

他看着手中这只小小的、毛茸茸的尸体,喘着粗气,眼神复杂。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成功捕获猎物的激动,也有一丝……对这同样是为了生存而挣扎的小生命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但这种情绪很快就被腹中更加汹涌的饥饿感彻底淹没。

食物!这是食物!能让他活下去的食物!

他甚至没有力气去处理这只田鼠,也顾不上什么干不干净、有没有寄生虫。他用那把磨得稍微快了一点的破柴刀(不知何时又被他摸到了手里),费力地割开田鼠的肚皮(连皮都懒得剥了),然后,撕下一小块带着血和毛的、温热的肉块,直接塞进了嘴里!

一股极其浓烈的土腥味和骚臭味,混合着血的铁锈味,瞬间充满了他的口腔!比上次的生兔肉还要难以下咽一万倍!

但他依旧用力咀嚼着,那坚韧的、带着细小骨头的肉质极其难嚼,他几乎是连皮带骨地硬往下吞!

每一口,都像是在吞咽着砂砾和荆棘。

但他却吃得无比“香甜”,仿佛在品尝着绝世的美味佳肴。

这是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甚至可以说是赌上运气才换来的生机!每一口,都是对死神的挑衅,都是对命运的反抗!

他小口小口地、极其珍惜地吃着。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极其虚弱,消化能力也差到了极点,一次不能吃太多,否则反而可能引起更严重的问题。

仅仅吃了小半只田鼠,他就感觉到一股微弱但真实的暖流,开始在他冰冷的胃里扩散开来,然后缓缓流向四肢百骸。那感觉,就像是久旱逢甘霖的土地,贪婪地吸收着每一滴救命的水分。

高烧带来的昏沉感,似乎又消退了一些。断骨处的疼痛依旧剧烈,但似乎……不是那么尖锐得无法忍受了?身体也好像……有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力气?

他小心翼翼地将剩下的半只田鼠用树叶包好,藏在了刚才小坑旁边的另一个地方——他不敢放在一起,万一再引来什么东西,还能留个后手。

做完这一切,他靠在墙角,微微喘息着。

虽然依旧身处绝境,断腿未愈,危机四伏,但这小半只田鼠带来的能量和希望,如同黑暗中的一簇微光,虽然微弱,却足以支撑他……继续熬下去!

只要能熬过伤势最重的这段时间,只要能等到腿伤稍微好转……

他就有机会!

他再次闭上眼睛,不再去想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感受身体内部那微弱的暖流,以及……双臂皮肤下那《淬体蕴神经》的本能印记所带来的、极其细微的温热感上。

他尝试着,用意念去“引导”那股温热感,让它不仅仅停留在手臂皮肤,而是……缓慢地流向全身?流向那受伤的左腿?

这完全是异想天开。他甚至不知道《淬体蕴神经》到底有没有这种功效,也不知道所谓的“意念引导”该如何进行。他只是凭着一种直觉,一种……对这门唯一能依靠的古怪法门的盲目信任,在黑暗中摸索着。

效果……自然是没有的。

那股温热感依旧顽固地盘踞在双臂皮肤之下,如同两块烧红的铁板,对他的“引导”毫无反应。

但他没有气馁。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十次、百次……

他就像一个最虔诚的信徒,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种枯燥而徒劳的尝试。这不仅是在试图寻找治愈伤势的可能,更是在磨练他的精神,他的意志。在这种近乎禅定的状态中,他似乎能更好地对抗身体的痛苦和环境的绝望。

时间再次变得模糊。

屋外,日升月落,阴晴不定。

屋内,龙逸就像一株扎根在绝境中的野草。依靠着那半只田鼠(后来他又幸运地抓到了一只更小的,但也仅仅是让他没被彻底饿死),依靠着断断续续的雨水,依靠着那点不知名的草药,以及……那股打断骨头也绝不低头的、近乎偏执的求生意志,还有那在绝望中反复锤炼的、对《淬体蕴神经》的“精神修行”。

他的伤势,以一种极其缓慢、几乎难以察觉的速度,在一点点地……好转。

虽然距离痊愈还遥遥无期,虽然他依旧虚弱得连站起来都困难。

但他熬过来了。

熬过了最危险、最黑暗、最接近死亡的时刻。

而每一次从濒死边缘挣扎回来,都让他的眼神变得更加深邃,更加坚韧,也更加……冷漠。那是一种看透了生死、也认清了现实的冷漠,其中却又蕴藏着更加炽热、更加执着的火焰。

终于,在一个看似与往常并无不同的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屋顶的破洞,照亮了屋内飞舞的尘埃时,龙逸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虚弱和疲惫,而是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清明和锐利!

他能感觉到,左腿断骨处的剧痛已经减轻了许多,虽然依旧隐隐作痛,但已经不再是那种撕心裂肺、无法忍受的感觉了。红肿也消退了大半。

更让他惊喜的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真的发生了一些极其细微、但本质性的变化!

不仅仅是双臂的皮肤,似乎变得更加坚韧、隐隐带着一丝光泽(虽然依旧布满伤疤),就连他整个身体的骨骼、筋脉,似乎都在那不知不觉的、持续不断的“精神锤炼”和极其微弱的功法本能运转下,变得……稍微那么紧密了一点点?抗打击能力……或许也强了那么一丝丝?

难道……这《淬体蕴神经》的修炼,不仅仅是靠外部的捶打,还需要配合这种……意志力的磨练和精神的专注?!

一个巨大的、全新的可能性,如同破晓的曙光,照亮了他前行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