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的夏天,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夜幕降临后,乌云如泼墨般迅速吞噬了星月,远处传来沉闷的雷声,像是上天在酝酿一场盛大的宣告。
周家村最东头的那间土坯房里,灯火通明。女人痛苦的呻吟声穿透雨幕,与雷声交织在一起。
“再使把劲!头已经出来了”接生婆林阿婆满头大汗,粗糙的手掌托着新生儿湿漉漉的小脑袋。
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整个房间。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声,第一个婴儿洪亮的啼哭划破了夜空。
“是个带把的!“林阿婆喜笑颜开,麻利地剪断脐带,将哇哇大哭的婴儿递给一旁焦急等待的周铁山,“恭喜周家添丁,听这哭声,将来准是个壮小伙!“
周铁山粗糙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接过儿子,黝黑的脸上绽开笑容。孩子在他臂弯里蹬着小腿,哭声嘹亮,仿佛在向世界宣告自己的到来。
“秀娥,你听见了吗?咱们的儿子!“周铁山凑到床边,让虚弱的妻子李秀娥看看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李秀娥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微笑,伸手轻轻碰了碰婴儿红润的脸颊。就在这时,她的表情突然扭曲,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
“还、还有一个!“李秀娥抓紧了床单,指甲几乎要嵌入木头床板。
林阿婆脸色一变,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老天爷,是双生子!快,准备热水!“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砸在瓦片上,发出密集的敲击声。雷声此起彼伏,仿佛有千军万马在云层上奔腾。
第二个孩子的出生比第一个顺利得多,几乎是滑出来的。但当林阿婆托起这个婴儿时,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没有哭声。
林阿婆拍打婴儿的背部,又倒提着轻轻拍打脚心,可那小小的身体依然安静得可怕。借着昏黄的煤油灯光,她看到婴儿的脸色泛着不正常的青紫。
“这......“林阿婆与周铁山交换了一个眼神,轻轻摇头。
李秀娥挣扎着支起身子,“我的孩子怎么了?让我看看!“
林阿婆叹了口气,用一块干净的布包裹住无声无息的婴儿,递到李秀娥面前。婴儿的眼睛紧闭着,胸口没有起伏,小小的拳头攥得紧紧的,像是抗拒来到这个世界。
“不......“李秀娥的眼泪夺眶而出,落在婴儿冰冷的小脸上。
周铁山沉默地站在一旁,怀里还抱着他们健康的大儿子。屋外的雷声突然变得更加猛烈,一道闪电劈在院外的老槐树上,发出可怕的断裂声。
“双生子本就少见,一活一死更是......“林阿婆压低声音,“按老规矩,得尽快处理,免得冲了活着的那个的运势。“
周铁山沉重地点点头,将大儿子放在妻子身边,从林阿婆手中接过那个无声的小生命。婴儿轻得不可思议,仿佛只是一具空壳。
“我去去就回。“他低声说,不敢看妻子泪流满面的脸。
周铁山冒雨出了门,怀里抱着那个被认为已经死去的次子。雨水很快打湿了他的衣衫,冰冷的触感渗入骨髓。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村后的树林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别怪我,孩子。“他喃喃自语,“要怪就怪老天爷给了你生命又立刻收了回去。“
就在他准备将婴儿放在一棵大树下时,一道前所未有的闪电劈开了夜空,刺目的白光让周铁山短暂失明。紧随而来的雷声震得大地都在颤抖,他怀里的婴儿突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然后——
“哇——“
那哭声微弱得如同小猫的呜咽,但在雷雨的间隙中清晰可闻。周铁山惊得差点松手,连忙拨开包裹的布料查看。婴儿的小脸依然青紫,但胸口有了微弱的起伏,皱巴巴的小嘴一张一合,发出断断续续的哭声。
“活了?“周铁山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雨水顺着他的额头流下,与泪水混在一起。
他犹豫了。林阿婆说过,这样的孩子可能不吉利,尤其是与健康的大儿子一同出生的双生子。但此刻,感受着怀中生命微弱的挣扎,作为父亲的本能战胜了迷信的恐惧。
“好小子,有骨气!“周铁山突然大笑起来,笑声淹没在雷声中。他转身大步流星地往回走,将婴儿紧紧搂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为他驱寒。
当周铁山踹开家门时,李秀娥正抱着大儿子无声哭泣。看到他怀中的襁褓竟然在动,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他活了!“周铁山将婴儿递给妻子,“老天爷开眼,又把他还给我们了!“
林阿婆凑过来检查,眉头紧锁,“奇怪,明明没了气息......“她翻开婴儿的眼皮,又听了听心跳,“这孩子命硬,但......“她欲言又止。
“但什么?“周铁山追问。
林阿婆压低声音:“双生子本就少见,一个健康一个死而复生更是......“她看了一眼李秀娥怀里安静的大儿子,“按老辈人的说法,这样的孩子命格特殊,要么大富大贵,要么......“
“要么什么?“
“要么会给家人带来灾祸。“林阿婆说完,立刻补充道,“当然,这都是迷信说法,当不得真。“
周铁山看了看两个儿子,大的正睁着黑亮的眼睛好奇地打量世界,小的则安静得仿佛不存在。他深吸一口气:“我周铁山的儿子,就是老天爷送来的。两个都是!“
他给大儿子取名周天,意为“天之骄子“;给小儿子取名周默,纪念他出生时的沉默。
雨停了,东方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开始了,周家迎来了两个命运截然不同的儿子。谁也不知道,这个雷雨夜的奇异出生,将如何改变这个家庭,乃至整个周家村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