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晨六点十五分，程默站在科锐电子会议室外的走廊上，反复整理着领带结。这是他第一次独立负责商业谈判，而陆远山只给了他三天准备时间。
“记住，谈判的本质是心理战。“陆远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把资料再给我看一遍。“
程默转身，将平板电脑递给老人。陆远山今天穿着深灰色三件套西装，银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整个人散发着不怒自威的气场。
“科锐电子智能家居系统崩溃事件分析...“陆远山快速滑动屏幕，“赔偿金额计算依据...嗯，还算扎实。但你准备的开场白是什么？“
程默咽了口唾沫：“首先表达远山集团对合作伙伴的重视，然后...“
“错了。“陆远山打断他，“第一句话要说'我们对贵公司的损失深表遗憾，经评估应赔偿300万元'。“
程默瞪大眼睛：“300万？但我们计算的实际损失只有...“
“这叫锚定效应。“陆远山将平板塞回他手中，“先抛出高数字，对方砍价时就会有成就感。如果从低价开始，最后只会被压得更低。“
会议室门开了，科锐电子的刘志强总经理带着团队走出来，脸色憔悴。看到陆远山，他勉强挤出笑容：“陆老，您亲自来了。“
陆远山微微颔首：“刘总，这位是程默，远山集团特别项目组负责人。今天由他全权代表我们谈判。“
刘志强和团队成员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这个年轻人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岁，能担此重任？
程默感觉后背瞬间湿透。陆远山事先可没说要让他“全权负责“！但箭在弦上，他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握手：“刘总，久仰。“
会议室内，长条形谈判桌两侧泾渭分明。程默这边只有他和陆远山两人，而科锐电子坐了八位高管，气势上就形成碾压。
“开始吧。“陆远山坐下后便闭目养神，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程默深吸一口气，想起陆远山教他的第一课——越是紧张，越要放慢节奏。他故意慢条斯理地打开文件夹，调整话筒位置，然后才开口：
“刘总，各位。对于科锐电子因我方提供的芯片组导致系统崩溃一事，远山集团深表遗憾。经初步评估，我们愿意承担300万元赔偿。“
话音刚落，科锐那边就炸开了锅。
“300万？开什么玩笑！我们直接损失就超过500万！“
“还有品牌信誉损失，至少800万！“
“应该召回所有问题产品！“
程默的指尖在桌下微微发抖，但面上保持镇定。他注意到刘志强没有立即发言，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程...先生，“刘志强终于开口，“300万这个数字，是基于什么计算？“
这正是程默等待的机会。他打开准备好的PPT，一页页解释赔偿金额的构成——硬件损失、人工成本、营销费用...每一项都有详实数据支撑。
“...所以综合评估，300万已经充分考虑了各方因素。“程默总结道。
科锐的技术总监拍案而起：“胡说！光客户退货就不止这个数！“
程默不慌不忙地调出另一组数据：“根据公开数据，贵公司近三个月智能家居产品线总销售额为1200万，按30%退货率计算是360万。但我们的芯片组只用于中端系列，占比约40%，也就是144万。“
会议室突然安静下来。程默的数据精准得令人吃惊，显然做足了功课。
“还有一点需要说明。“程默乘胜追击，“系统崩溃不完全是芯片问题。我们的技术团队发现，贵公司的软件存在内存泄漏缺陷，这也是导致故障的重要原因。“
他播放了一段视频，展示远山实验室的模拟测试——同样的芯片，在优化后的软件环境下运行稳定。
刘志强的表情变得复杂。程默知道，自己这一击正中要害。
接下来的两小时，谈判进入拉锯战。程默按照陆远山教导的策略，先坚守300万立场，然后逐步让步。每当科锐团队情绪激动时，他就抛出新的技术分析，将讨论拉回理性轨道。
“...所以，远山集团最终愿意支付120万元赔偿，并提供下一代芯片的优先采购权。“程默在第四次调整方案后说道，“这是我们的底线。“
科锐团队再次激烈讨论。程默偷瞄陆远山，老人依旧闭着眼睛，但嘴角微微上扬。
“我们接受。“刘志强最终拍板，“但优先采购权必须写入合同，价格要比市场价低15%。“
“10%。“程默立即还价。
“成交。“
当双方在备忘录上签字时，程默的手终于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做到了！不仅将赔偿金从科锐最初要求的800万压到120万，还保住了这个客户。
走出科锐电子大楼，程默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衬衫已经湿透贴在背上。
“还凑合。“陆远山点评道，“有三处明显失误，晚上复盘。“
程默刚升起的成就感顿时消了一半：“哪三处？“
“第一，第二次让步太快；第二，没利用他们软件缺陷争取更多筹码；第三...“陆远山瞥了他一眼，“签字时手抖，不够沉稳。“
程默哑口无言。在他看来已经超常发挥的谈判，在陆远山眼里居然还有这么多问题。
回公司的路上，陆远山的手机响了。他简短通话后，表情变得严肃：“张明发现你在查那台服务器了。“
程默心头一紧：“他怎么...“
“公司里没有真正的秘密。“陆远山收起手机，“这几天小心点，特别是...“
他的话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程默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让他浑身一僵——林妍。
“接。“陆远山示意。
程默按下接听键，林妍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默默，我能见你吗？就在你公司楼下...“
二十分钟后，程默在远山大厦一楼的咖啡厅见到了林妍。她比上次见面憔悴了许多，眼睛红肿，精心打理的头发也失去了光泽。
“发生什么事了？“程默没有寒暄，直接问道。
林妍的眼泪夺眶而出：“张明他...他是个混蛋！“她抓住程默的手，“默默，我知道错了，我们能不能...“
程默轻轻抽回手：“林妍，直接说重点。“
这个反应让林妍愣住了。以前的程默从来不会对她这么冷淡。
“张明他...他在偷公司的技术资料。“林妍压低声音，“我偶然看到他电脑上的文件，是什么'星辉项目'...“
程默瞳孔微缩。又是星辉项目！
“上周我质问他，他就...“林妍解开丝巾，露出脖颈上的淤青，“默默，我害怕...那些文件好像是要卖给竞争对手...“
程默的大脑飞速运转。林妍的证词印证了他的发现，但她的突然出现也太巧合了。
“为什么来找我？“程默直视她的眼睛，“你知道我和张明现在的关系。“
“因为...“林妍的眼泪又流下来，“因为只有你能帮我。张明说陆董事长很看重你，如果你能帮我说句话，也许...“
原来如此。程默心里冷笑。林妍不是真心悔过，而是看中了他现在的价值。
“资料备份了吗？“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插入。
程默抬头，陆远山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桌旁。
林妍吓得差点打翻咖啡：“陆...陆董事长...“
“我问，资料备份了吗？“陆远山重复道，语气平静但不容拒绝。
林妍颤抖着从包里掏出一个小U盘：“只...只拍到几张照片，不太清楚...“
陆远山接过U盘，递给程默：“处理一下。“然后对林妍说，“你先回去，表现得一切正常。张明问起，就说来找程默复合。“
“可是他会打我...“林妍哀求道。
陆远山的声音突然柔和下来：“三天内，我保证他不会再碰你一根手指。现在，回家去。“
不可思议的是，林妍真的停止了哭泣，点点头起身离开。程默惊讶地看着这一幕，再次见识到陆远山的气场有多强大。
“她没说全部实话。“回到电梯里，陆远山突然说。
程默点头：“我也觉得太巧合了。“
“但信息是有用的。“陆远山按下顶楼按钮，“张明确实在泄露技术，而且可能不止他一个人。“
程默想起服务器上的异常传输记录：“'星辉项目'到底是什么？“
“晚上告诉你。“电梯门开了，陆远山大步走出去，“现在先处理这个U盘。记住，别在公司网络环境下打开。“
下午的运维部出奇地安静。张明没有如程默预料的那样来找麻烦，甚至连日常的刁难工单都没有。这种反常反而让程默更加警惕。
下班后，程默直接回到出租屋，用不联网的笔记本电脑检查U盘内容。里面是五张模糊的照片，拍的是电脑屏幕上的文档。虽然画质很差，但能辨认出“星辉计划“、“技术转让“、“远山新一代AI架构“等关键词，还有一组数字——很可能是银行账号。
程默正想仔细研究，手机响了。陆远山的短信：“带上U盘，老地方见。“
“老地方“指的是他们初次相遇的公园。程默赶到时，陆远山已经坐在长椅上，面前摆着那副象棋。
“分析得如何？“陆远山开门见山。
程默汇报了发现，特别指出那组可能是银行账号的数字。
“不错。“陆远山点点头，“但漏了一点——照片右下角的时间戳。注意到吗？拍摄时间是凌晨三点十二分。“
程默重新查看照片：“这说明...“
“说明张明不是单独行动。“陆远山移动了一枚棋子，“公司里有人配合他，可能是安保部门的，否则他没法在深夜进入办公区。“
程默恍然大悟。这确实解释了他发现的服务器异常传输时间。
“接下来怎么办？报警吗？“
“不急。“陆远山摇摇头，“抓小虾没意思，要钓就钓大鱼。张明背后肯定有人，可能是竞争对手，也可能是...“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公司内部更高层的人。“
程默突然感到一阵寒意。如果连陆远山这样的商业巨头都要如此谨慎，那背后的水该有多深？
“明天开始，你正常上班，但要多留意运维部的服务器日志。“陆远山布置任务，“特别是与财务部、研发部有连接的设备。“
“张明会不会...“
“他暂时不会动你。“陆远山冷笑，“林妍这步棋走得很妙。现在张明会以为你和他是一边的——为了女人帮他隐瞒罪行。“
程默这才明白陆远山为什么让林妍说“来复合“。一招简单的反间计，就让他暂时安全了。
“对了，“陆远山突然换了话题，“今天的谈判，虽然有三处失误，但整体表现不错。尤其是用数据说话这点，很专业。“
这是程默第一次听到陆远山明确的表扬，心里不禁一暖。
“谢谢陆老师。其实都是您教得好。“
陆远山摆摆手：“少拍马屁。明天六点，公司楼顶直升机坪。“
“直升机坪？“程默瞪大眼睛，“我们要...“
“去见个老朋友。“陆远山站起身，“穿正式点，这次你代表远山集团。“
望着老人离去的背影，程默既兴奋又忐忑。短短几周，他从一个运维部打杂的变成了代表公司谈判的“特别项目组负责人“，现在又要参与直升机级别的会面？这种坐火箭般的晋升速度，反而让他有种不真实感。
回到家中，程默发现林妍又发来几条信息，都是道歉和求复合的内容。他犹豫再三，还是回复了一条：“暂时保持联系，但别让张明起疑。“
发完这条消息，程默站在窗前望着城市的夜景。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处在一场复杂博弈的中心——一边是张明的犯罪证据，一边是林妍的突然回归，还有陆远山神秘的“大鱼“计划。而明天的直升机之约，又会将他带向何方？
程默深吸一口气，打开电脑开始研究远山集团最新的AI架构资料。无论等待他的是什么，他都必须做好准备。因为在这场游戏中，失误的代价可能远超他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