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蝶影 三
从技术层面上来讲，这支舞蹈难度最大的动作是王石把孙丽撑起来后在半空探海，单为这个动作，孙丽就需要克服很大的心理障碍。
曾经，她亲眼看见一个女演员从伴舞肩膀上摔下来，立在地上像棵倒栽葱，当场鼻子流血，胳膊摔断。一个跳跃支撑的动作就已经吓住她了，更何况还有个探海动作。
孙丽那几天魂不守舍，见到尹亮就躲，下班后也躲在宿舍，不在尹亮面前晃了。有一次，尹亮晚上去找她，明明她在宿舍，但就是不开门。
“难道你一辈子就想这样过？”尹亮在微信里说道。孙丽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孙丽在尹亮的团里一直是临时工的身份，每月的工资最少，发的福利也没有她的份，只能靠多加几场演出来增加收入。孙丽跳舞是有天赋的，别人练几年的动作她可能几个月就能达到同样的水平，可人家资历老又经验丰富，就是瞧不起孙丽，别人不演的节目让她来演，别人做不了的动作让她来做。
孙丽一度想改变现状，奈何团里的编制名额有限，要等到老员工退休了才能空出新的编制名额出来让她进团。没办法，孙丽只能先这么熬着。
最后，孙丽在尹亮的激将法下还是尝试了这个动作。那一天，他们在排练室里反复练习。先是起跳动作。孙丽距离他五步远时转身跳跃，尹亮两只手撑住她，孙丽心里已有阴影，因总是在该立住的时候两手颤抖。心里那股气松了，孙丽像只泄气的皮球慢慢委顿下去了。
两人光这个动作就练了两小时，终于能立住了，接下来是探海动作。在平地上做这个动作，对孙丽来说轻而易举，可是在半空中做这个动作，难度系数太大。有时候，腿才跷到一半，孙丽就下来了，急得尹亮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虽说他在底下也没做什么动作，但光是站着撑住一个八十多斤的人，体能消耗也是很大的，孙丽气得哭了起来： “我就说不行吧？我就不是这块料。”
尹亮知道，如果今天晚上不给她疏解这个心结，以后就别想跳了。他拉着孙丽的手，说：“别哭了，不想练咱们就不练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后咱们再也不跳了，回家吧。”说着他就收拾了衣服和道具，准备走了。
就在他跨出门的一刹那，孙丽一把拉过他。他只看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因为从她的眼神里，他读到了一丝不安与不甘，这就够了，对他来说，这就是激将法之下的唯一抓手。他放下手里的东西。孙丽转身，起跳，打了个踉跄，腿还是软了一下，在关键的一刻，尹亮撑了她一下，他们手掌相接，掌心相握，两人立住了，终于立起来了，没有散掉。
孙丽就那么坚实地把整个身体交给尹亮，在尹亮的指引下，终于有了完整的探海动作，接着尹亮有力地抬起她，让她坐在自己的肩头，就这样，孙丽坐在他的肩膀上笑了，终于成功了。尹亮扛着她转圈，没转两下，尹亮的腰就撑不住了，两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
尹亮看着孙丽一瘸一拐地走路，孙丽看着尹亮胳膊上的瘀青，两个人会心地笑了。就这样乘胜追击，连续跳了一周，他们才把这个动作练好。
今天舞台上的两个人，在舞蹈的节奏以及发力方式上都配合得挺好的。如果尹亮不是这支舞蹈的编剧，一般人看不出来他们之间的问题。难道是自己的感觉先入为主，不习惯别人的节奏？尹亮在舞台上踱步，直到舞台监督喊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吃午饭的时间到了，他走下台阶，来到门口的广场前，拿了份盒饭来到二楼。虽说他有专门的用餐地点，但这么多年，他还是喜欢这个地方。他打开盒饭，感觉今天的饭菜还不错，不过他也就挑选了几个他喜爱的菜吃，米饭原封不动还放在那儿。虽然很多年不跳舞了，但多年养成的控制碳水的习惯一直延续至今。从二楼平台向下看去，楼梯上坐满了吃饭的演员。
天空蔚蓝得有些不真实，光滑透亮的“天水碧”颜色，缀着一些蓬松的云，云移动得很快，刚刚日光还很刺眼，现在太阳已经被遮住了。平台上的阴影投射到广场上，在阴影的最深处，坐着《蝶影》的两位演员。
“你吃吧。”王石从盒饭里夹出鸡腿放在孙丽的碗里。 “我吃不下。”孙丽笑着说。 “那怎么行，无论怎样也要吃点，一会儿吃完我们再单独跳会儿。”男孩说着，要去拿些汤来。孙丽及时拉住了他：“我不喝汤，你也不要喝。”尹亮在心里笑了笑，他记起第一次与她见面时的场景。
那次他们去外地演出，尹亮在团长的委托下，带着这个实习的丫头，也是在吃饭的当口，孙丽要喝汤，尹亮一把拦住她：“不要喝汤，要不然脸部会浮肿的，影响上镜。 ”
那次之后，孙丽有什么问题都会请教他，她把他当作前辈、兄长甚至亲人，有什么秘密都与他分享。不知不觉，孙丽爱上了这个给她帮助的人。
尹亮不同意道：“一，她还小；二，他还忘不了赵静。” “没事，我可以等你！”孙丽对自己有信心，相信时间能够改变一切。
两点钟彩排开始了。尹亮站在台下，他拿着对讲机，和灯光师、音响师、主持人、舞台监督说了声：“各就各位，准备开始。”
瞬间，整个礼堂响起了音乐，那种激烈、昂扬的声音在他的血管里流动，直冲他的脑门。
他浑身的激情被调动起来了，感觉自己化身成了一棵水草，在水波里荡漾，那种顺水而下的畅快之感，让他有种说不出来的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