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穷途 八
自从陈磊上次来了之后，苏洁不能听见敲门声。当有快递员、外卖小哥、物管人员来过，苏洁脸上有明显的失落，嘴巴都噘起了。她不甘心，心想：怎么连一个电话都没有？
就这么完事了？苏洁恼自己，也许人家压根没把自己当回事，自己怎么还上赶着想他呢？
在火山喷发之刻，不管你往上面塞什么妄图堵住喷势，都是徒劳的。那是一种由内部喷发而出的熔浆，经遇空气中的氧气后充分反应，自然变成岩浆。苏洁想再怎么也要让这份情感暴露在空气中，见见天日，才知道最终究竟会变成岩浆还是又落回海里，否则，她不甘心。
周末，苏洁早早给肖雯做好了饭就出门了。在早市她特意多买了一些菜，开着车往陈磊的工作室驶去。
苏洁在车里坐了好一会儿，理了理衣服，又照了照镜子，看到自己今天的淡妆还不错，衣服也是她自己喜爱的粉色，衬得她皮肤发亮，心想没啥大问题。
苏洁拿出手机，翻开陈磊的微信： “在吗”，她打了两个字，又删掉。又打： “你好吗”，又删掉，来来回回，苏洁都有些乱了。
乱的原因是苏洁突然想起母亲的话：“女孩子啊，不能太主动。主动的女孩子是要掉价的。你看看街上卖的大白菜，给钱就能卖的，那还是什么好菜吗？”
苏洁在车里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打开车门，直接驶向陈磊的工作室。她已经把母亲的话抛于脑后十八里了。
苏洁想着门一开，就上前给他个餐前吻，先让他懵了再说。想到这儿，苏洁的嘴角上扬，乐不可支了。门一下子“吱呀”地开了，苏洁还没敲呢。一位肌肤白皙的短发女子，拿着垃圾穿着睡衣准备出门。
两人都愣了一下，女子看着苏洁，又看看她手里的东西。 “这么快！”女子的眼神透着亮光。 “啊？”苏洁看着她，没明白她的意思。 “放屋里吧。”苏洁照她说的去做了。
过了好长时间，苏洁才适应了屋内的昏暗。她把蔬菜、水果都放在地上，只见桌上散乱着器材，地上随意放着照片。
她就那么站着，从这些照片里，扒拉出一张。这张照片是一个女人的特写，那种笑容，似曾相识，对的，就是刚才那个女子。能拍下这样照片的人，与这女子一定不是一般关系。镜头拉近下的笑容，使这昏暗的环境都亮了起来，那闪着亮光的眼神，仿佛里面有星星。可以想象拍照片的人给照片上的人带来的欣喜。
她看见陈磊在床上睡着了，脸上还挂着笑。她真想冲到他面前去问一问到底怎么啦，其实不用问也知道是怎么回事。苏洁浑身颤抖，心里一股海浪袭来，她感觉心里潮湿一片，眼泪快要止不住了。她暗暗说服自己：不能这样，一个女人若连最后的尊严都保不住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你怎么还没走啊？”女子扔完垃圾回来问道。
“马……马上……马上就走。”苏洁像一个逃离现场的案犯，灰溜溜地走了。
“我知道他有人了。”肖雯说这话时，鼻子抽泣着，眼睛泛红。
“怎么会？”苏洁不相信孙元这么快就移情了。
“我那天看见他看她的眼神，就知道他心里没有我了。 ”肖雯说。肖雯躺在床上，她现在已经不想去死了。这么多天，她已经把事情想了太多遍，她像走迷宫一样，把自己设想成孙元，完成一次次闯关。
有时候思路卡壳，她就会停下来问苏洁：“为什么他会看上一个卖菜的？” “也许是因你知道他全部的底牌。”苏洁帮着分析。 “我可以接受他的全部呀！”肖雯百思不得其解。 “也许他不愿意呢，什么都掌控在别人手里。”苏洁设身
处地地想。 “爱一个人，不就是什么都为他想吗？”肖雯不服。 “他又不是个孩子。该放手时就要放手。”苏洁深有体
会道。
“现在你的决定是什么？”警察问。 “最坏的结果是什么？”肖雯想知道底线。 “这要看你的决定了。”警察说。“……”肖雯看了看孙元。
看见孙元的那一刻，所有的设想都化为虚无。孙元低着
头，不敢直视肖雯的眼睛。肖雯径直走到孙元面前。 “你的决定是什么？”肖雯逼视着他。 “我是个男人，连内裤的颜色都不能选择。” “可是我问过你啊，你说也喜欢的。” “我要说不喜欢，你会高兴吗？” “那你可以跟我说啊。为什么不说呢？” “我试着跟你沟通过，可是你总是那句话。” “我以为那是一句撒娇的话。 ”
“算了吧。 ”
“……”
肖雯一下子哽咽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泪顺着流下，像夏天涨水的小溪，顺势直驱而下。
肖雯一下子觉得世界都空了，她又有一种置身于广州街头的感觉——孤立、无援。虽已入秋，空气中依然藏着燥热的风息，她却感觉浑身泛起鸡皮疙瘩，那种寒意从心底一层一层往外涌。泪眼模糊，所有的人影在她眼前都成了一个白团，她摸索着椅子坐下。她一心一意地哭着，哭她的母亲，哭她再也不认识的父亲，哭她失去的钱，哭孙元那件花花绿绿的毛衣，哭自己再次成为孤儿。
“别哭了，这样对我们都好。”孙元第一次见到肖雯这样哭。
“……”肖雯抬眼看他，以不断涌泪的瞳孔看着，孙元已经变形。
“别哭了，回不去了。”孙元想拉她起来。
“你就不怕坐牢吗？”肖雯突然收住泪水，抹了抹脸上的眼泪。
“我宁愿坐牢，只要能换我自由。”孙元一旦享受到自由，就再也不想回去了。
此刻肖雯的心是在寒冬里了，像被冰霜冻过的刀子一遍一遍地剐过般生疼。她都快坚持不住了。两个人的世界，怎么说塌就塌了呢。“我哪里不如她了？”肖雯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谁？”孙元表示不明白。“虚伪！你就是说你爱上别人了，我也不会怪你的。”肖雯无不讽刺道。“她崇拜我。”孙元也不想隐瞒。“你会后悔的。”肖雯咬牙切齿。“不会的。”孙元说。“会的。 ”“不会的。 ”“会的。 ”“不会的。 ”“我怀孕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