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镜中少年

青霄观废墟在月光下如同巨兽的骸骨。

陈玄站在主殿残垣前，手中紧握着阴阳两块天师印。自龙虎山归来已过去三天，胸口的“一“字印记不再疼痛，却时常毫无预兆地发烫，像是在提醒他时间的流逝。

身后传来脚步声。林霜抱着一堆碎木片和瓦砾从偏殿方向走来，额头上的汗珠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找到最后一块了。“她气喘吁吁地摊开手，掌心是一块巴掌大的青铜碎片——三世镜的最后一块残片。

“张灵素呢？“陈玄接过碎片，触感冰凉。

“在后山查探那个矿洞。“林霜擦了擦汗，“她说感应到'清微'的气息又出现了。“

陈玄点点头，将最后一块碎片拼接到地上已经重组了大半的三世镜上。碎片严丝合缝地嵌入缺口，镜面立刻泛起水波般的纹路。

“真的能完全修复吗？“林霜蹲下身，“系统已经不在了...“

“阴阳印就是新的'系统'。“陈玄将黑色天师印轻轻按在镜面上，“或者说，一直都是。“

黑印接触镜面的瞬间，青铜镜框上的雷龙浮雕突然活了过来，九条小龙绕着镜框游走，每游一圈，镜面的裂纹就愈合一分。当最后一条裂缝消失时，镜中浮现的不再是反射的夜空，而是一个宽敞的石室。

石室中央站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身穿简朴的灰色道袍，正伏案写着什么。似乎感应到被注视，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直刺镜外。

陈玄呼吸一滞——少年与他有七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更惊人的是，少年周身流转的灵力波动，与太极盘分裂前的状态完全一致。

“你们终于来了。“少年放下毛笔，声音出奇地沉稳，“比预计晚了三天。“

林霜惊讶地捂住嘴：“他...他能看见我们？“

“当然能。“少年拿起写满字的纸张，对着镜子展示，“这是《上清雷法》的终极奥义，你们需要记下来。“

陈玄眯眼看去，纸上字迹工整有力，但内容晦涩难懂，满是诸如“逆运雷法可通幽冥“、“以时之砂重塑轮回“之类的句子。最下方署名处，赫然是清虚道长的名字！

“这不可能...“陈玄伸手触碰镜面，“师父的字迹我认识，这不是...“

“当然不是。“少年摇头，“这是我模仿的。真正的原本在...“他顿了顿，“在我身体里。“

说着，他解开道袍前襟，露出胸口——那里有个与陈玄一模一样的“一“字印记，只是颜色更浅，像是刚烙上去不久。

“你是谁？“陈玄声音发紧，“真的是...我的孩子？“

少年露出与他年龄不符的苦笑：“不完全是。准确地说，我是清虚道长用毕生修为凝聚的'道种'，承载着他全部的记忆和一半的灵力。“他指向陈玄手中的黑印，“而你拿着的是另一半。“

镜面突然波动起来，少年的影像变得模糊。他急切地说了什么，但声音被某种干扰切断。在完全消失前，他做了个翻书的动作，然后指向西北方向。

“他在指什么？“林霜困惑地问。

陈玄刚要回答，手臂突然传来剧痛。低头一看，黑色天师印不知何时吸附在他左前臂上，边缘渗出丝丝银光——那不是血，而是一种类似水银的液态金属。

“时之砂...“陈玄咬牙忍住疼痛，“阴印在抽取我的时间！“

他尝试用右手拔下黑印，但两者仿佛焊死在一起。更可怕的是，随着银光流出，照片中的少年影像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

林霜眼疾手快，从地上捡起个破瓷碗接住滴落的时之砂。奇怪的是，砂粒一接触容器就凝固成晶体，而照片中少年的透明度立刻停止了恶化。

“这东西能暂停他的消失！“林霜惊呼，“但...为什么？“

陈玄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因为时之砂就是...构成他的物质...“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张灵素喘着气跑来，腰间的残铃叮当作响：“后山矿洞又开了！清微的残魂说...“她突然住口，盯着陈玄流血的手臂，“你用了阴印？“

陈玄点头，简单解释了镜中少年的事。张灵素听完，脸上的闪电形伤疤突然泛红，像是被什么东西灼烧。

“西北方...“她喃喃自语，“清微也说要去西北方向，那里有...“

话音未落，三世镜突然剧烈震动，镜面浮现出新的画面：一片荒芜的山谷，中央矗立着七根石柱，每根柱顶燃着青色火焰。火焰中隐约可见人影挣扎，其中一道赫然是林霜在三世镜中见过的抱婴女子！

画面底部，血红色的倒计时无声更新：“三十七天“。

“这是哪里？“林霜声音发抖。

张灵素摸了摸伤疤：“昆仑死亡谷...龙虎山禁地中的禁地。“

陈玄尝试用阴印接触镜面，想看得更清楚。黑印刚一碰到镜面，就爆发出刺目乌光，一股庞大的吸力突然传来，像是要把他的灵魂扯进镜中世界！

“陈玄！“张灵素一把抓住他的右臂。

两人接触的瞬间，一道电光在之间迸发。陈玄眼前闪过无数陌生又熟悉的片段：古代的祭坛、他与张灵素（但穿着古装）共同施展某种法术、清虚道长（却年轻得多）在一旁护法...

这些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又退去，最后定格在一个画面上：年轻的清虚道长抱着个婴儿站在悬崖边，婴儿胸口有个发光的“一“字印记。

“那是...道种诞生的时刻？“陈玄脱口而出。

张灵素像是被烫到般松开手，踉跄后退：“你...你也看到了？“

没等陈玄回答，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十几个火把如萤火般沿着山路移动，隐约能听到“叛徒“、“清理门户“之类的喊声。

“是龙虎山的人！“林霜脸色大变，“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张灵素迅速掐诀，在三世镜上布下一层隐匿结界：“张师叔肯定在我身上下了追踪符。“她摸了摸伤疤，“我们得立刻离开。“

“去哪？“陈玄问，同时尝试取下吸附在手臂上的黑印。这次成功了，但留下了一个圆形的伤口，仍在渗出时之砂。

“西北方。“张灵素指向镜中显示的山谷方向，“昆仑死亡谷有我们需要的答案。“

林霜匆忙收集着散落的三世镜碎片：“怎么去？步行至少要一个月！“

“用这个。“陈玄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那缕银白发丝，“清微说这是'钥匙'...“

发丝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当陈玄将它靠近三世镜时，镜面突然变得如同水银，荡漾起诡异的波纹。

“时空通道！“张灵素倒吸一口气，“你确定要这么做？没有准备的时空跳跃很危险！“

陈玄看了眼照片背面已经变成“三十六天“的倒计时，又看看越来越近的火把，下定决心：“总比落在龙虎山手里强。“

他左手握住阴印，右手拉起林霜。张灵素犹豫了一瞬，最终将手搭在陈玄肩上。

“记住，“跳入镜面前，陈玄最后看了一眼照片中的少年，“不管发生什么，我们的目标是保住他。“

三人同时迈入镜面。水银般的物质包裹全身，带来刺骨的寒意和难以形容的窒息感。在完全被吞没前，陈玄隐约听到张师叔的怒吼从远处传来：

“第七代天师的罪孽必须偿还！你们逃不掉的！“

接着，世界天旋地转。

当陈玄再次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跪在雪地上，刺骨的寒风如刀割面。周围是一片银装素裹的山谷，七根巨大的石柱如利剑般刺向苍穹——正是三世镜中显示的地方。

但有些地方不对劲。

最明显的是天空——不是常见的蔚蓝或夜幕，而是一种病态的紫红色，像是被稀释过的血浆。太阳的位置悬着一轮黑日，边缘散发着不祥的红光。

“昆仑死亡谷...“张灵素的声音从右侧传来，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惧，“但不对...这不是我们的时代...“

林霜在左侧瑟瑟发抖：“也不是我们的世界。看那边！“

她指向最近的一根石柱。柱顶燃烧着青色火焰，但火焰中挣扎的不再是人影，而是一团团模糊的黑雾，偶尔凝聚成狰狞的面孔又散去。

陈玄胸口的“一“字印记突然发烫。他扒开衣领，发现印记正在变色——从青黑逐渐转为血红。

【时空坐标错误】

【当前位面：幽冥裂隙附近】

【警告：非生者久留之地】

阴印中传出系统的声音，但断断续续，像是信号不良的无线电。更奇怪的是，这声音...听起来像是清虚道长年轻时的音色。

“师父？“陈玄试探着问。

没有回应。只有一阵电流杂音，然后是一段模糊不清的话语：“...找到祭坛...逆转七星...救...“

声音戛然而止。陈玄尝试用阳印联系，却发现原本青光大盛的白印此刻黯淡无光，像是被某种力量压制了。

“我们得离开这里。“张灵素警惕地环视四周，“幽冥气息太重，活人待久了会魂魄离体。“

林霜突然指向远处：“那里有光！“

在七根石柱围成的圆圈中央，确实有一点微弱的蓝光闪烁。三人小心靠近，发现是个半埋在雪地里的小型青铜鼎，鼎中盛着某种银色液体——时之砂的液态形态。

鼎侧刻着两行小字：

“以时换命终非道“

“逆运雷法可通天“

陈玄刚读完，鼎中的时之砂突然沸腾，升起一团银雾。雾中浮现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龙虎山祖师殿内，张师叔正对着一群年长道士展示某段记忆投影——画面中，一个与陈玄长相酷似的古装道士（第七代天师？）正在主动打开幽冥裂隙，而非封印！

“这是...篡改过的记忆！“张灵素愤怒地说，“第七代天师明明是为了...“

她的话被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打断。山谷入口处，一个巨大的黑影正缓缓逼近。那东西有着人形的轮廓，却由无数蠕动的黑雾构成，头部位置悬浮着七颗血红色的光点，排列成北斗七星形状。

“幽冥守卫...“张灵素脸色惨白，“它在猎杀生者魂魄！“

陈玄本能地举起阴阳印，但两者都毫无反应。危急关头，林霜突然从包里掏出收集的时之砂晶体，撒向空中：

“用这个！“

晶体在风中闪烁，竟暂时阻挡了黑影的步伐。三人趁机向反方向逃去，在深雪中艰难跋涉。

“那边有个山洞！“林霜指着石柱后方。

就在他们即将抵达洞口时，陈玄怀中的照片突然变得滚烫。掏出一看，少年影像已经模糊到几乎看不见，背面的倒计时疯狂闪烁：

“三十五...三十四...三十三...“

时间正在加速流逝！

“快进去！“陈玄推着两位同伴冲进山洞，自己殿后。

就在黑影即将抓住他的瞬间，洞内突然射出一道青光，精准命中黑影的“头部“。怪物发出痛苦的嘶吼，暂时退却。

陈玄转身，震惊地看到山洞深处站着个人影——灰色道袍，瘦高身材，手持一根雷光缠绕的木杖。

那人转身，露出清虚道长年轻时的面容。

“师父？！“陈玄失声喊道。

但“清虚“只是悲伤地摇头，指向洞壁上一面青铜镜——与三世镜一模一样。

“我不是你师父。“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只是他留在这里的一道残念。快走，镜子会带你们去正确的时间点。“

黑影在洞口再次聚集，这次数量更多。“清虚“举起木杖，雷光如蛛网般展开，暂时挡住它们。

“没时间了！“他催促道，“记住，找到真正的祭坛，逆转七星方位！“

陈玄还想问什么，林霜已经拉着他和张灵素冲向青铜镜。镜面如水般泛起波纹，三人再次被吞没。

最后一瞥中，陈玄看到“清虚“的身影被黑影淹没，而照片背面的倒计时停在了“三十天“。

然后，世界再次天旋地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