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玻璃窗上凝结着深秋的霜花，林逸盯着电脑屏幕上闪烁的光标已经整整二十分钟，考研报名系统的最后确认页面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横亘在眼前，他下意识转动手中的钢笔，墨迹在指节留下淡淡的蓝痕，窗外的梧桐正在经历一年中最绚烂的时刻，金黄的叶片在风中摇曳，每一片都仿佛在向他展示不同的人生可能，母亲昨晚的电话仍在耳边回响：“你表哥在财政局工作才三年就提了副科，你舅舅说今年省考岗位特别好“，而导师下午的邮件却明确写着：“以你的学术潜力，不继续深造实在太可惜“，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期许像两股相反的力量撕扯着他的思绪，让他在这寂静的图书馆里如坐针毡，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仿佛稍重的喘息就会惊扰了那个迟迟不敢做出的决定。
风逸突然出现在对面，怀里抱着厚厚一叠《国家公务员考试真题精解》，书脊上贴满彩色标签，他的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某知名互联网企业的校招页面，薪资待遇那栏被特意标注了星号，衬衫袖口沾着咖啡渍，显然是刚从哪个招聘会赶回来，他的眼底布满血丝，却闪烁着异样的光彩，那是种混杂着焦虑与兴奋的复杂情绪，就像此刻校园里纷飞的梧桐叶，既向往高处的阳光，又不得不面对即将坠落的现实。“还没决定？“他的声音沙哑，像是已经连续说了太多场自我介绍，林逸苦笑着合上笔记本电脑，这个动作他已经重复了无数次，每次都在即将点击确认的前一刻退缩：“我妈希望我回老家考公务员，导师建议我申请香港的硕士，而我自己...“他的目光飘向窗外，几个低年级学生正抱着课本匆匆走过，他们的脸上还带着无忧无虑的笑容，“我甚至不确定自己到底喜欢什么，这四年好像一直在按部就班地上课、考试，却从没认真想过以后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风逸把公务员教材推到一边，从书包里掏出一罐可乐推过来，铝罐上凝结的水珠在桌面上画出一个不断扩大的圆，就像他们此刻面临的抉择，影响范围正以不可控的速度蔓延：“知道吗？上周职业规划课，陈泽坤老师说我们这代人最大的困境不是选择太少，而是选择太多。“易拉罐开启的声响在安静的图书馆格外清脆，惊飞了窗外栖息在梧桐枝头的麻雀，“就像这些梧桐叶，看似都在树上，其实每片叶子落下的轨迹都不一样，有的会被风吹到湖心，有的落在跑道上被踩碎，有的可能幸运地落在某本书里成为书签。“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招聘简章上烫金的公司logo，“我爸妈离婚后各自组建了新家庭，所以没人管我该怎么选，这反而更可怕，因为连个推卸责任的对象都没有。“阳光透过梧桐叶的间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他的表情显得格外复杂。
走廊尽头突然传来争执声，打破了图书馆沉闷的空气。雨桐和静怡站在就业指导中心门口，手里各执一份文件，两人的影子被斜阳拉得很长，交错在地面上像两条分岔的人生路径。“上海这个岗位发展前景更好！“静怡的声音带着少有的激动，她平时总是温声细语，此刻却把文件夹拍得啪啪作响，胸前的校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月薪一万二，还有完善的晋升体系，这在我们专业简直是...““但广州离你家更近啊。“雨桐试图反驳，她的指甲因为紧张而深深掐入掌心，留下四个月牙形的红痕，“而且你妈妈不是刚做完手术吗？你上次还说舍不得家里的...““那是我自己的事！“静怡突然提高音量，惊得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几片梧桐叶随之飘落，“我不能因为家里的事就放弃这么好的机会，这对我公平吗？“她的声音突然哽咽，转身跑开时撞翻了垃圾桶，散落的纸张像雪花般飞舞。雨桐呆立在原地，看着好友远去的背影，脚边的落叶被匆匆走过的脚步碾碎，发出细微的脆响，像是梦想破碎的声音。
实验室里，周婉清老师正在指导江景修改保研申请材料，移液枪和离心机在实验台上投下冷硬的阴影。“你的研究方向很有潜力，“她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培养箱里幽蓝的光，“但要想清楚是否真的愿意在未来五年都与小白鼠和离心机为伴。“她的白大褂上沾着不知名的试剂痕迹，袖口已经磨得起毛，这是连续第八年带毕业生的证明。江景的手指在键盘上悬停，文档光标在“研究方向“一栏不停闪烁，窗外的梧桐枝影投在实验台上，像一张错综复杂的决策树。“我父亲说药学专业最好出国深造，“他的声音很轻，仿佛在自言自语，“但我女朋友已经在深圳找到工作...“周老师突然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不再像那个严厉的导师，而只是个疲惫的中年人：“十年前我也面临类似的选择，当时我导师告诉我，无论选哪条路，最终都会后悔没有选另一条。“她苦笑着指向窗外的梧桐树，“看到那些叶子了吗？它们没得选，风往哪吹就往哪飘，但你们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