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堡往事》
*无问春秋何*
（第23章）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大丫进城三年了。青青上小学五年级，年年和点点上三年级。
大丫临进城之前把住的房子兑给了村里。
大丫和黄宾住的房子原本就是青年点的，当年他们向队里提出要住这房子时，队长周兴福考虑到黄宾是知青，人家能在农村扎根不容易。经过和大队商量答应了他们，并收了他们一部分钱，目的是别让社员有意见。
既然当年花钱买下的房子，村里自然给了大丫一些补偿。大丫用这钱给娘家把房子翻新了，多少欠点债，大丫说她和黄宾帮着还。
翻新后的房子虽没有弟弟王耀辉家的那么阔气，但比起翻新前可是好多了。
房子比原来加高一截，红瓦挂顶，纸糊的窗户换成了玻璃窗。屋里的炕重新盘过，生火时也不再四处冒烟了。
东倒西歪的院子栅栏整修得规规矩矩，院门上方加了门簪。
王桃花做梦都不敢想，这辈子还能把房子整修的这么像样。她想到娘家，至今仍住着茅草房，房山裂开的大缝子能伸进胳膊。她父亲怕山墙倒了就用两根木头顶上。从母亲在世时弟弟就要把父母接到家里，可老俩口说啥也舍不得离开老窝。母亲已经过世多年，父亲说要在家守着她。
大丫搬进了城，其他几个女儿也都不在身边，家里只剩下王桃花和儿子大宝。王桃花寻思着：后半辈子就我们娘俩相依为命吧。
残酷的现实击碎了她愿望，大宝死了。
大宝是在吃饭的时候不小心被骨头卡住了嗓子，王桃花正在院里喂猪。等她回屋时，大宝眼瞅不行了，送到医院为时已晚。
王桃花崩溃了，哭的死去活来，直至昏死过去。第二天晚上王桃花醒了，小兰和小雪守在床前。她挣扎着想下地，被大夫给拦住了。
大丫和黄宾赶了回来，大丫把头埋在母亲胸前，悲痛欲绝。王桃花翕动着嘴唇，两眼直勾勾的没有一点表情。苍白的脸上绉纹纵横交错如干涸的河床，泪水沿着河床四处流淌。
突然，王桃花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极度悲哀的大声喊道：老天爷啊，你为什么非要这样惩罚我？为什么啊？
小兰的眼睛哭的红肿，弟弟的死让她难以接受。每天都是她来接弟弟一起去学校，放学再把弟弟送回家，交到母亲手上。赶上放学时自己脱不开身，李健便替代她的角色。无论刮风下雨还是酷暑严寒，大宝没有半点闪失。
为了让弟弟更好更快的恢复和提高智力水平，小兰同丈夫商量等两年再考虑要孩子，丈夫没有反对。尽管老婆婆背地里没少冲儿子唠叨，但李健始终和她保持着一致。
眼看着大宝的状况一天比一天更好，小兰的心里充盈着满足和幸福。她计划努努力，争取再用一年的时间，让大宝能够完完全全的自立。然而，让她怎么也想不到的是：一切戛然而止。
小兰感叹生命的脆弱和无常。她想到了父亲，他也是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离开的。她又想到了爷爷，天天盼望有个孙子，孙子盼来了可爷爷很快也走了。在她的记忆里没有奶奶印象，因为在她出生前奶奶就去世了，她连奶奶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王桃花被接回到家里，大丫留下来照顾母亲。她让四丫和小燕返回学校，怕影响她俩学业。四丫正忙着赶写一篇学术论文，小燕准备考研，不能耽误。
小燕拉着大姑的手不肯松开。打小就觉得大姑最疼她爱她，她常对同学讲自己有两个妈妈：一个是亲妈宋蓝，一个是大姑王桃花。她哪是知道：王桃花就是她的母亲。
王桃花硬装出坚强的样子：你和四姐回去吧，你放心，大姑挺的住。四丫哭着抱住王桃花：妈……我和小燕走了，你一定要坚强！多保重啊。
四丫和小燕又和大姐道了别，一步三回头的走出了院子。
三丫刚坐完月子，一股急火没了奶水。大丫不准她再往回跑，抓紧吃点偏方催奶。赵光明每天都过来一趟，帮着干些活。
暑假，黄宾带着三个孩子回来看姥姥。王桃花虽未走出伤痛，但见到外孙、外孙女还是很高兴的。她问青青学习怎么样？累不累？问年年点点俩想不想上学呀？她知道年年和点点今年上小学。年年和点点奶声奶气的说：想上学，爸爸妈妈把书包都给她们买好了。
看见青青他们三个孩子，王桃花不免又想起了大宝，想到大宝王桃花又走了神。
她想自己这辈子什么造化呀：上半辈子为给老孙家传宗接代，一个劲的生，生了五个丫头。最后终于生了个儿子，还不是孙家的。下半辈子倒好，家里男人一个跟一个都没了，这叫啥命。
她一直后悔：那天为啥不等大宝吃完饭再去喂猪？以往都是的。该然吗？如果等大宝吃完饭，像往常一样收拾利索再去喂猪，大宝怎么会出事？即便出事她在场也不至于死呀。
每次想到这些王桃花恨不得死了算了。
点点拉了一下她的衣角：姥姥、姥姥你怎么啦？王桃花一下缓过神来：没事点点，姥姥没事。
大丫让年年和点点陪着姥姥，她给黄宾递了个眼色。黄宾跟大丫来到东厢房，大丫看着黄宾欲言又止。黄宾明白她要说啥，没等大丫开口先说道：你就在家继续照顾妈好了，孩子这边还有奶奶呢，放心吧。大丫感激的拉起黄宾的手：那辛苦你和妈了。说着把头靠在黄宾肩上。黄宾两手揽住大丫的腰，轻轻的拍了两下：一家人，啥辛苦不辛苦的。大丫嘤嘤的啜泣：我妈太可怜了，我害怕她挺不过去，担心我不在家陪着她，万一要是，没等大丫说下去，黄宾打断她：别胡思乱想，妈不会的，肯定不会的。说完把大丫紧紧抱在怀里。
俩人就这么抱着不再说啥，大丫微微闭上眼睛享受着片刻的安宁。这些天她实在太累了，全身心的疲惫。她多想在黄宾的怀里睡上一觉，哪怕只是一小会也好。
爸爸妈妈，你们在干啥？大丫和黄宾吓的都松开了手，回过身见是年年站在门口瞅着他俩。大丫用手理了理头发，对年年说：爸爸妈妈没干啥，就是说说话。妈妈你说谎，我看见你和爸爸抱着呢，没说话。年年认真地对大丫说。黄宾上前拉着年年的手，边往外走边告诉年年：妈妈照顾姥姥太累了，爸爸让妈妈靠在肩上歇一会，知道了吧？年年说：还是爸爸诚实，不说谎。
天空阴下了脸，燕子低飞，风吹来一丝凉意。远处隐约传来沉闷的雷声，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