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条现煮。
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锅里的水咕嘟咕嘟翻着白泡。
杨灯儿站在灶前忙碌,俏脸被热气熏的格外红润。
她挽着袖子,手腕一抖一甩。
面团在她手里活泛得像条小白龙,眨眼间就抻成了一把银丝面。
面条下锅,在滚水里舒展游动,根根分明。
捞起来往粗瓷碗里一盛,再撒上一把焯烫的灰灰菜嫩芽,颜色鲜亮青翠。
荷包蛋是现磕的,水煮鸡蛋,蛋白裹着蛋黄,在汤里颤巍巍的像个小月亮。
淋上几滴菜籽油,金灿灿的油花儿在面汤上漾开,混着热气往人鼻子里钻。
最后放点食盐,人不吃盐没力气。
五碗鸡蛋小面错落有致摆在饭桌上,杨灯儿用竹编簸箕装了两碗,递给她娘。
“娘,我就不留你了,端回去趁热吃,免得坨了。”
灯儿娘接到手里,点头笑道:“行,我过来这么久,估计你爹又在骂人。”
“亲家,大胆,我回去了,有空到家里坐。”
牛占山蹲在门边抽旱烟,龇着大黄牙,笑呵呵点道:“亲家母慢走。”
“岳母慢走。”牛大胆把灯儿娘送到院门口才止步,然后回厨房吃饭。
小面麦香扑鼻,干爽筋道有嚼劲。
虽然没佐料,但麦原在唇齿间漫开,清甜回甘,越嚼越有滋味。
饭桌上。
牛大胆跟牛占山说,明天进城,顺便把灯儿从娘家带来的三十斤白面拿去换荞麦。
“这个不用跟我说,你们现在成家了,有事自己安排。”牛占山摆手回道。
牛大胆囫囵把水煮鸡蛋吃下,微笑道:“还是要跟你说一声,免得你不知道。”
“以后家里就你们做主了,我只听安排。”牛占山笑呵呵道,埋头大吸溜一口面。
杨灯儿笑着说:“爹,我见院子蛮大的,想垒块菜地,还有鸡圈和猪圈也要修一修。”
家里原来只剩八分地,租种了十亩地,粮食都不够吃,是不可能种菜的。
如今又分到六亩地,但都种了小麦,是上好肥地,可舍不得糟蹋了种菜。
所以只能勤快点,从外面挑些泥土回来,垒块菜地,种些青菜葱蒜之类的。
“嗯,我会尽快修好。”牛占山点头,在儿媳面前,他不会多话,只闷头干活就成。
三人边吃面,边有一句没一句闲聊。
杨灯儿虽然才嫁过来,但离得近,以前又经常往牛大胆家跑,没有一点生分感。
不一会儿,三人吃完面,杨灯儿起身收拾厨房。
牛占山和牛大胆到院子里石墩前坐下。
“真不抽烟了?”牛占山把烟杆递过去。
牛大胆摆摆手,问道:“还有多少烟叶?”
“两三斤吧。”牛占山回道,“我没别的爱好,就这口烟顾得紧,再咳嗽也不想戒。”
牛大胆没再劝他戒烟,微笑道:
“村东头有几颗枇杷树,等下我顺点叶子回来煮水喝,能清理肺热,止咳化痰。”
牛占山满意点头道:“你小子像是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不再像以前那样憨厚呆闷。”
“成亲好啊,这男人成了亲,就像风筝有了线,有人拉扯了,知道些进退。”
牛大胆挖苦道:“那当初娘在的时候,你咋不知道进退?把她气走了。”
“咳咳咳……你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想气死我是吧?”
牛占山被说到痛处,脸色瞬变,破口大骂。
牛大胆哈哈大笑,这老小子可是个浑人,平时很精明,关键时候总犯浑。
骂了几句后,牛占山目光暗淡下来,说:“不知道你娘还在不在世。”
“假如她另嫁了,还在别人家生儿育女了,你怎么看?”牛大胆开口试探道。
牛大胆怔住了,吧唧着抽烟,好一阵不说话。
他浑归浑,但对婆娘还是很有感情的,不然也不会三番五次去北方寻找。
牛大胆说:“她个妇道人家,兵荒马乱的,跑外面去只能依靠男人,再嫁是必然的。”
他这是先打预防针,哪天老娘回来,本来好好的,又怕牛占山犟脾气,闹别扭。
“哎……”牛占山闻言,长长叹了口气,“你别为难,真是这种情况,我只会高兴。”
“这人啊,只要活着,啥都好说,要是死了,一切皆休,那才遗憾哩!”
“你能这样想就好。”牛大胆放心下来,起身道:“我这就去顺枇杷叶回来。”
这时,杨灯儿从厨房出来,好奇问道:“往哪儿去?”
“去摘枇杷叶回来煮水给爹喝,他咳嗽的厉害。”牛大胆回道。
杨灯儿笑嘻嘻道:“我也去。”
两人并肩出了院子,往村东头走去。
“你家地里最近去看了没有,啥情况?”杨灯儿开口问道。
牛大胆:“才齐穗儿,还没灌满浆。”
剧中多次出现农民锄麦子的镜头,现实中是没人锄小麦的。
受气候影响,山东普遍种植冬小麦。
从秋季播种,到来年清明前后小麦青拔节。
此时杂草刚刚发芽,不会对麦苗造成危害,无需锄麦地。
夏天会有麦蒿杂生麦苗之间,那时已经无法锄掉,只能用手拔除。
走不远,迎面碰到了地里仙牛忠贵,牛大胆连忙迎了上去。
“二爷,谢谢你的书了。”他笑呵呵道。
牛忠贵笑眯眯道:“你愿意学,我那些书才有用处。”
“这事儿……”牛大胆点头,上前和他小声耳语几句。
牛忠贵轻轻点头,同意道:“放心好了,我不会给别人说。”
“那就好。”牛大胆微笑道,“这学问难学难精,很考验天赋。”
“确实。”
牛忠贵深以为然,“所以我只帮人看黄历,别的啥也不掺和,免得闹笑话。”
“你也别为难,能学多少学多少,只当识字了,我不会跟别人说你学过这个。”
有了牛忠贵的再三保证,牛大胆放下心来,闲聊几句后,告辞离开。
“你以前学识字,也是这么偷偷摸摸的?”杨灯儿好奇问道。
牛大胆摇头道:“哪能啊,玩着学了,也没太在意,小时候根本没想太多。”
“说白了,就是没啥志向,小时候顾着玩,长大后顾着闷头干农活,活的简单糊涂。”
杨灯儿忍不住笑:“你这样说的话,我不也糊涂?”
“不然呢?”牛大胆反问。
杨灯儿愣了下,点头浅笑道:
“我和你差不多,小时候也只顾着玩,长大后除了干活,只知道跟着你屁股后面跑。”
“最大愿望是嫁给你,给你生娃,养儿育女,看似妥当,实际也在稀里糊涂过日子。”
“不过,话说回来,我觉得没什么不好的,糊涂就糊涂点吧,活得轻松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