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田阿婆

听到问话，陆沉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年轻人。

对方的头发有些凌乱，工装裤的膝盖处也被磨得有些发白。

此时年轻人正一边用筷子戳着碗里的菜谱蛋，眼神中带着几分局促望着自己。

陆沉对着这个年轻人笑了笑：“我叫陆沉，你呢？”

年轻人被陆沉的笑容弄得更局促了，扒了两口白粥，这才小心翼翼的说道：“我、我叫阿林，田阿婆总叫我‘死囝仔’。”

死囝仔？

陆沉对于潮汕地区的方言并不太了解，但是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

阿林的笑容很是腼腆，耳朵尖隐隐有些泛红。他瞥一眼陆沉后会假装不经意的看向自己的粥碗，筷子在碗里搅动出一圈圈涟漪，白粥表面的那点点油花被搅得支离破碎。

“你也是来找田阿婆学做凤爪的吧？看你剪鸡脚指甲挺利索的，不像我第一天来的时候，把田阿婆气的直拍大腿。”

说着阿林舔了舔嘴唇上的油渍，目光却落在陆沉虎口的红印上。

陆沉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手，虎口处还泛着淡淡的红色。不过比起这阿林手指上的刀伤和老茧，他这点伤似乎显得有点微不足道了。

“嗯，听说田阿婆的凤爪做的很好，所以想来学习一下。”扒拉一口白粥送到嘴里，陆沉不经意的问道：“阿林，你在这儿学了多久了！”

阿林放下碗，摆了摆手指头：“大概有两年半了吧，不过我手笨，剪了一年的鸡脚指甲，田阿婆才让我学剔骨。”

陆沉有些震惊了，学了两年半居然还在给鸡爪脱骨，是该说这阿林没啥天赋呢，还是这田阿婆压根就不愿意教呢？

陆沉瞥了眼阿林指节上深浅不一的刀伤，觉得还是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毕竟自己来找着田阿婆学做柠檬无骨凤爪，系统总不会把自己留在这里太久吧。

“你手上的伤是田阿婆打的？”

阿林摇了摇头：“你别看阿婆看起来凶巴巴的，但其实那都是她装出来的。我听说她年轻的时候，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推着小车在码头卖凤爪，为了不让那些混混们欺负，硬是把自己练成了铁娘子。”

阿林举起自己的手，给陆沉展示了一下：“这些伤啊，都是我自己笨，不小心弄伤的。”

“我刚开始学剔骨的时候，刀都拿不稳，曾经一连砍坏了五六个鸡爪，把她气的拿起竹竿就在我的手上敲了两下。还说‘死囝仔，明天再剪坏，就去喂鲨鱼’”。

“可是到了晚上，她又悄悄拿红花油给我涂。被我发现了之后，她又凶巴巴的说是怕我第二天干不了活什么的。”

阿林说着，指尖轻轻摩挲着虎口处一道淡褐色的疤，嘴角却泛起笑意：“其实阿婆的竹棍从来没真想打过我，记得有一次，阿婆让我煮鸡爪，但是我却偷懒跑出去玩了，等阿婆回来，发现鸡爪都被煮化了。气的她举着棍子追了我三条街，最后却在巷口买了个糖糕塞给我，还说‘饿死了怎么干活’。

陆沉坐在一旁默默的听着，并没有打扰。

通过阿林的述说，让陆沉对于这个看起来十分严厉的老妇人多了几分复杂的感触。

阿婆的竹棍或许不是苛责，更像是在江湖里的温柔，她会把那些说不出口的关心，都藏在粗粝的语气里。

两个人交谈间，白粥已然吃完，田阿婆则像是掐好了时间一般，准时出现在了他们身后。

田阿婆用竹棍敲了敲桌子：“死囝仔还有阿沉，吃完饭就别发呆了！死囝仔你继续给鸡爪剔骨，阿沉，你去把箱子上的柠檬切了，记住薄厚要匀称些，把柠檬籽也要挑出来！”

陆沉应了一声，起身走向了堆放柠檬的木箱前。

箱子里的柠檬表皮金黄发亮，不用凑近就能够闻到一股清新的果香。显然这些柠檬都是田阿婆精心挑选的新鲜货。

取出一个柠檬放在案板上，陆沉拿起一旁的菜刀，一股淡淡的熟悉感涌向了心头。

田阿婆站在陆沉身后，用竹棍敲了敲案板边缘：“柠檬要切得薄厚一致，手要稳，别学死囝仔，他第一次切得跟狗啃似的，根本就不能用，白浪费我那么多柠檬。”

陆沉深呼吸几次，调整了一下状态，紧接着手起刀落，眨眼的间，案板上的柠檬已经被陆沉切成了薄片，说这薄片薄如蝉翼可能有些夸张，但也足以证明陆沉刀工的水准。

阿林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手上的剔骨刀差点掉在地上。

陆沉原本想看看田阿婆会不会夸自己，一回头，却看到田阿婆此时阴沉着脸，死死地盯着陆沉，看的陆沉一阵的心虚。

自己……难道做错了？

“败家囝！谁让你把柠檬切这么薄的。”田阿婆忽然用竹棍重重敲了下案板，吓得陆沉和阿林就是一个哆嗦。

“柠檬切这么碎，那个皮啊，籽啊，里面的苦味就会释放出来，最后会影响凤爪的口感的！”

田阿婆以手扶额，感觉天都塌了。

“一个死囝仔，一个败家囝，我这是做的什么孽哟！”

陆沉的尴尬的看了阿林一眼，阿林也是无奈的耸耸肩。

从现在起，陆沉再也不可能从田阿婆嘴里听到叫他的名字阿沉，取而代之的是败家囝这个十分个性的称呼。

干咳一声，陆沉赶忙又拿起了一个柠檬：“阿婆，我重新切”。

再次手起刀落，一个完整的柠檬再次被切成了薄片，只不过这次的厚度比起上次来说厚了不少。

田阿婆看着陆沉这次切出柠檬，脸色好看了不少，不过她还是冷哼了一声：“哼！勉强能看！接着切吧！”

“哦对了，刚才切坏的那个，你记得吃了，不要浪费！”

一旁的阿林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当年切柠檬的时候可是没少吃，有段时间，他看到柠檬就想哭。

如今这风水轮流转，看着别人吃瘪，自己原来受的那些苦，那些酸，都是值得的！

只不过阿林并没有高兴太久，一根小竹棍就热情的亲吻了他的屁股。

“死囝仔，笑什么？你第一天切得比他还烂！赶紧剔骨头，别墨迹！”田阿婆说完，便去忙别的事了。

阿林吐了吐舌头，低头盯着鸡爪，却在陆沉转身时小声说：“阿沉，阿婆这是疼你呢，她平时连碎柠檬皮都舍不得扔，都是留着泡水喝的。”

陆沉点了点头，捏起一片柠檬放入了嘴里。

顿时，一股酸味直冲天灵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