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母亲的试探

秋雨敲打着老宅的彩色玻璃窗,在地面投下斑斓的光影。

阿念攥着郁辞墨的手走进会客厅,羊绒地毯柔软得像陷阱,让她想起孤岛木屋下藏着螃蟹的细沙。郁母坐在雕花沙发上,指间的翡翠戒指泛着冷光,与她后颈的蝴蝶骨胎记在色泽上惊人地相似——只是阿念此刻还不知道,那枚戒指里嵌着的,是她亲生父亲的骨灰。

“坐。”郁母指了指对面的沙发,目光扫过阿念颈间重新系好的海螺吊坠,“听说你在学校惹了不少麻烦?”她的语气看似温和,却像手术刀般精准划开伪装,“时家小姐的父亲今早打电话来,说女儿受了惊吓。”

阿念下意识往郁辞墨身边靠了靠。少年握住她的手,在桌下比画“别怕”的手势,掌心的茧擦过她无名指根的淡痕——那是常年握蜡笔留下的,他曾说“像贝壳的生长纹”。

“阿念没惹麻烦,是时阮故意刁难。”郁辞墨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妈,你明明知道时家想通过联姻吞并我们的港口项目......”

“住口!”郁母猛地拍桌,翡翠戒指磕在茶几上发出脆响,“你以为我愿意促成这门亲事?时家手里握着你父亲当年的......”她忽然意识到失言,指尖紧紧攥住沙发扶手,“总之,你明天必须陪时阮出席慈善晚宴,至于这个丫头——”

她的目光转向阿念,忽然放软语调:“听说你喜欢画画?我书房有幅莫奈的睡莲,要不要去看看?”阿念愣住,下意识看向郁辞墨。少年眉头微蹙,却在母亲点头示意后,松开了她的手:“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书房的檀香味混着雨水味,阿念摸着画框边缘的雕花,忽然想起孤岛木屋的木雕窗台——那是郁辞墨用沉船残骸刻的,至今还摆着她捏的黏土小海豚。莫奈的睡莲在灯光下泛着温柔的紫,却不如她记忆里孤岛浅滩的睡莲真实,那些花总是沾着露珠,还有小螃蟹爬过叶片。

“喜欢吗?”郁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女人递来杯温热的可可,“加了椰子粉,听说你喜欢这个味道。”阿念愣住,指尖触到杯壁上的水珠,像极了郁辞墨替她擦汗时的温度。她想起今早公寓的早餐桌上,他特意让人煮了椰子粥,说“雨天吃这个暖身子”。

两人沉默地站在画前,雨声渐大。阿念忽然注意到书架最上层的相框——年轻的郁母抱着个婴儿,背景是孤岛的灯塔。婴儿的襁褓上绣着小雏菊,与她日记本里的图案惊人地相似。她的心猛地一跳,想起七岁那年在木屋找到的襁褓碎片,上面同样有朵残缺的雏菊。

“阿念,你母亲......是怎么去世的?”郁母的声音忽然颤抖,她伸手替阿念整理头发,指尖划过她耳后的胎记,“听说她在孤岛生了你?”阿念点头,比画着“海啸”和“心脏病”的手势,忽然看见郁母眼里闪过痛楚,像极了她在孤岛岩洞里看见受伤海鸥时的眼神。

“抱歉,让你经历这些。”郁母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她从脖子上摘下翡翠戒指,塞进阿念手里,“这个,送给你。”戒指内侧刻着极小的字母“Y.M”,阿念想起郁辞墨的袖扣刻着“Y.C.M”,忽然意识到这可能是“郁母(Yu Mu)”的缩写。

楼下传来郁辞墨的怒吼声,阿念猛地回过神。郁母迅速恢复了冷脸,伸手夺回戒指:“记住,明天的慈善晚宴,你最好识相点别出现。”她转身走向门口,裙摆扫过阿念的帆布鞋,“毕竟,你不想让辞墨因为你,失去继承郁氏的资格吧?”

深夜的公寓里,阿念坐在书桌前,用放大镜观察从郁母书房偷拍的襁褓照片。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她苍白的脸,襁褓边缘的雏菊刺绣与她记忆中的碎片完美重合。郁辞墨倚在门框上,看着她发颤的指尖,忽然开口:“那是我母亲年轻时的手艺,她曾说要绣给......”

“给她的女儿。”阿念忽然出声,声音沙哑得像碎贝壳。这是她三个月来第一次主动说话,每个字都像从喉咙里剜出来的,带着铁锈味的腥甜。郁辞墨猛地抬头,眼里腾起狂喜,却在看见她手里的照片时,瞬间凝固。

“阿念,你听我说......”少年冲过来抱住她,手指插进她发间,“我也是最近才发现,你可能是......”他的话被阿念的摇头打断。女人抬起头,眼里有风暴过境后的平静,她摸向自己后颈的胎记,又指向郁母的翡翠戒指:“我都知道了,从她摸我头发的方式,从那个雏菊襁褓......”

窗外惊雷炸响,阿念忽然想起七岁那年的暴雨夜。她躲在木屋角落,听见母亲在电话里哭着喊“妈”,而电话那头的声音,与今天的郁母惊人地相似。原来命运早就埋下伏笔,她以为的仇人,竟是亲生母亲;而她依赖的“哥哥”,其实没有血缘关系。

“为什么不告诉我?”阿念的声音混着雨声,“从带我离开孤岛那天起,你就知道了,对吗?”郁辞墨闭了闭眼,喉结滚动着点头:“第一次在老宅看见你的胎记,我就去查了档案......阿念,我本想等你成年后再告诉你,怕你......”

“怕我恨她?”阿念苦笑,指尖抚过他眉骨的疤痕,“就像她恨我母亲那样?”少年猛地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她不恨你母亲,当年是我父亲设局,故意让你母亲做替罪羊......”他的眼神忽然清明,“阿念,我们可以一起查清楚,我保证,不会让你再受委屈。”

凌晨三点,阿念站在落地窗前,望着雨幕中的城市。郁辞墨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她的日记本。她摸出郁母给的翡翠戒指,对着月光转动,忽然看见内侧的“Y.M”旁边,刻着极小的“N”——那是“念(Nian)”的首字母。

泪水忽然砸在戒指上,晕开小片水痕。阿念想起郁母递可可时,指尖在杯壁上敲了三下——那是孤岛时的“对不起”暗号。原来母亲早就认出了她,却因为当年的丑闻和郁家的压力,只能用尖刻做伪装,把爱藏在椰子粉里,藏在雏菊襁褓的碎片里。

“阿念......”郁辞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少年揉着眼睛走近,将她拥进怀里,“别难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阿念靠在他胸前,听见他心跳的频率,与记忆中郁母摸她头发时的心跳声,竟有微妙的相似。也许有些血缘注定无法割裂,但有些爱情,同样超越了血缘的定义。

潮水退去又涨起,只是这一次,暴雨洗去了所有伪装。阿念望着东方渐白的天空,忽然在郁辞墨掌心画了三个字——不是“我爱你”,而是“我愿意”。愿意原谅母亲的隐忍,愿意直面血缘的谜题,更愿意握紧眼前人的手,在这汹涌的人潮里,重建属于他们的孤岛。

郁辞墨低头看她,眼里有晨光初绽。他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像吻住一个终于揭晓的秘密:“别怕,从今以后,你的每一个‘愿意’,我都会用生命去兑现。”窗外,雨声渐止,第一缕阳光穿过云层,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像极了孤岛清晨的第一束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