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闷雷在云层里滚动，阿念站在明野的画廊后巷，指尖捏着皱巴巴的邀请函。烫金字体在暮色中泛着冷光，“时氏集团三十周年慈善晚宴“几个字像被雨水洇开的血痕，提醒着她三小时前在医院听到的对话——时景渊正在游说母亲，把她的监护权转移到自己名下。
“阿念？“明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颜料特有的松节油气息。男人穿着黑色工装裤，袖口沾着未干的钴蓝色油彩，“怎么不进去？雨要下大了。“
她转身时，注意到他颈间晃动的银链——那是七年前在孤岛，她用贝壳碎片给他串的护身符。那时明野总说自己有“深海恐惧症“，不敢靠近礁石区，却在她被野狗追咬时，抄起木棍冲在最前面。
“明野，你说我哥......“话到嘴边又咽下。自从半岛酒店对峙后，郁辞墨和时景渊表面维持着诡异的和平，可她总能在深夜听见男人在书房摔东西的声音，还有时景渊每次来送疗养报告时，两人眼神里淬着的冰碴。
“先进来。“明野替她撑开伞，指尖不经意间触到她腕骨，“你瘦了。“
画廊里飘着薰衣草香薰的味道。阿念盯着墙上那幅《潮汐》，画布上交织的蓝黑色油彩像极了孤岛的夜，浪尖上挑着一点猩红，像她记忆中郁辞墨掌心的血。三个月前，就是在这幅画前，明野突然说：“阿念，你有没有想过，当年救你的人可能不是郁辞墨？“
“我准备了样酒。“明野递来一杯香槟，气泡在琥珀色液体里浮沉，“时氏晚宴的特供酒，据说加了点'特殊配方'。“
玻璃杯触到唇边时，阿念突然怔住。杯壁上的水珠沿着她无名指的婚戒滑落，在虎口处积成小水洼——那枚戒指内侧刻着“YCM&ZNN“，是郁辞墨在假离婚当天塞给她的，说“等事情结束，我们去改刻真的婚戒“。
“明野，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她放下酒杯，盯着他耳后新添的刺青——那是一串数字，20180805，和时景渊的U盘刻着同样的日期。
男人转身整理画架，画笔在调色盘上刮出刺耳的声响：“阿念，你记不记得孤岛的灯塔？那年台风天，你说灯塔的光像奶油蛋糕，郁辞墨就冒着暴雨去给你摘野莓，结果摔断了右手腕。“
记忆突然被撕开缺口。她看见十四岁的郁辞墨背着她在礁石上爬行，右小臂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却仍把野莓捧在掌心，说“给阿念的甜“。可时景渊的监控录像里，分明显示那天他独自去了灯塔废墟，怀里抱着的是一个铁皮箱。
“后来呢？“她的声音轻得像画布里的亚麻纤维。
明野突然抓起调色刀，在废画布上狠狠划下：“后来铁皮箱里的东西不见了，郁辞墨的右手腕奇迹般痊愈，而你......“刀刃刺破画布，露出背后另一幅未完成的画——画中少女被锁在灯塔里，脖子上戴着的正是时景渊如今常戴的翡翠平安扣。
画廊外突然传来汽车鸣笛。阿念透过百叶窗，看见郁辞墨的黑色宾利停在巷口，男人撑着伞下车，西装领口别着她送的袖扣，正是用孤岛白蝶贝打磨的款式。
“他来了。“明野突然握住她的手，掌心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茧，“阿念，今晚的慈善晚宴，时景渊会宣布和郁氏的合作项目。你知道吗？他们要在孤岛建的不是度假村，是......“
话未说完，画廊的门被推开。郁辞墨带着一身雨气进来，目光在明野握着阿念的手上凝住，眉骨下的阴影骤然加深：“阿念，该试礼服了。“
明野松开手时，阿念注意到他指尖沾着的油彩——那抹钴蓝和她今早整理郁辞墨书房时，在文件柜暗格里发现的颜料一模一样。
晚宴上的暗涌
水晶吊灯在宴会厅投下碎钻般的光，阿念挽着郁辞墨的臂弯，高跟鞋踩过红毯时，听见自己心跳的回声。时景渊站在香槟塔旁，白色衬衫领口露出半枚翡翠平安扣，正是明野画布上的那款。
“阿念，今晚很美。“他递来一杯橙汁，目光扫过她颈间的珍珠项链——那是郁辞墨用孤岛珍珠定制的，每颗珠子里都嵌着微型GPS。
“谢谢哥。“她接过杯子时，指腹触到杯壁上的水痕，形状像极了孤岛的卫星地图。三天前，她在郁辞墨的加密文件里看到过同样的水痕，旁边标注着“填海工程二期“。
宴会厅突然暗下来，追光灯打在舞台中央的巨幅屏幕上。时景渊的声音从音响里流出，带着精心设计的哽咽：“三十年前，我的父亲在一次工程事故中失踪，留下的唯一遗物，是这个平安扣......“
屏幕上跳出泛黄的老照片，年轻的时父站在孤岛灯塔前，手里握着和时景渊同款的平安扣。阿念的指甲掐进掌心——她见过这个场景，在郁辞墨书房的旧报纸合订本里，标题是“时氏集团董事长离奇失踪，疑似卷款潜逃“。
“今天，我要宣布一个重要决定。“时景渊的声音突然变得激昂，“时氏将和郁氏集团合作，在孤岛建立'景渊慈善基金会'，专门用于资助当年工程事故的受害者家属。“
台下响起潮水般的掌声。阿念感觉到郁辞墨的手指在她腰际收紧，男人西装内袋的手机震动着，屏幕上跳出江屿的短信：“基金会账户开户行是巴拿马的离岸银行。“
“阿念，要不要去花园透透气？“明野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手里拿着两杯香槟，“今晚的玫瑰开得很盛。“
穿过旋转门时，阿念听见郁辞墨和时景渊几乎同时开口：“别待太久。“夜风中飘来海水的咸涩，她这才想起，半岛酒店离孤岛不过二十海里，站在露台上甚至能看见远处灯塔的微光。
“看这个。“明野打开手机相册，调出一张泛黄的图纸，“这是时氏三十年前的设计稿，孤岛灯塔原本要改造成防核避难所。“
图纸右下角的签名让她瞳孔骤缩——那是郁辞墨父亲的笔迹。阿念想起上周整理郁家老宅时，在地下室发现的保险柜，里面藏着和这张图纸同样编号的文件，封皮上写着“国家战略储备项目“。
“阿念！“身后突然传来郁辞墨的怒吼。男人冲过来时，明野手中的香槟杯突然坠落，在大理石地面摔成碎片，琥珀色液体蜿蜒成孤岛的形状，混着细碎的玻璃渣，像极了七年前她在礁石上踩碎的贝壳。
“你干什么？“时景渊紧跟着赶到，目光落在明野脚边的碎玻璃上，“明野，你知道阿念怕碎玻璃！“
阿念猛地后退，后腰抵在露台栏杆上。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暴雨夜的孤岛，她蜷缩在倒塌的木屋下，头顶不断有碎玻璃坠落，郁辞墨用身体护住她，肩膀被划得血肉模糊，却仍在她耳边说：“阿念不怕，哥哥在。“
“我只是......“明野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慌乱，“想给阿念看烟花。“
话音未落，海平面突然绽开绚丽的烟火。阿念看着那些绿色和紫色的光，突然想起郁辞墨书房里的化学试剂——他曾说过，“特定金属盐燃烧时会呈现特殊颜色“，而她在他的实验日志里，见过和眼前一模一样的配色方案。
“很美，对吗？“郁辞墨突然从身后环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孤岛的星空。“
时景渊的脸色瞬间阴沉，翡翠平安扣在锁骨处晃出冷光：“郁辞墨，你别忘了我们的协议。“
“协议？“郁辞墨轻笑一声，指尖替阿念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我只记得，有人答应过今晚之后，不再干涉阿念的任何决定。“
阿念的心脏剧烈跳动。她想起今早收到的匿名快递，里面是一份亲子鉴定报告，虽然关键信息被涂黑，但“XX染色体“的字样清晰可见。而明野下午发给她的消息里，附着一张时景渊年轻时的体检报告，上面写着“先天性心脏室缺“——和她在郁辞墨私人医生那里看到的，母亲的旧病历上的病症一模一样。
“我累了，想回家。“她挣脱两人的扶持，高跟鞋在碎玻璃上发出刺耳的声响。郁辞墨伸手想扶她，却被她侧身避开，男人眼中闪过痛楚，却在她踉跄时，又立刻伸手虚护在她腰后，始终保持着半拳的距离。
回程的车上，阿念望着窗外飞逝的霓虹，突然开口：“郁辞墨，你认识时伯父吗？“
男人握着方向盘的手骤然收紧，仪表盘的光映得他脸色发白：“阿念，有些事......“
“他是不是和你父亲一起参与了孤岛项目？“她打断他，从手袋里拿出明野给的图纸复印件，“还有这个防核避难所，是不是和当年的'蓝鲸计划'有关？“
车内气温骤降。郁辞墨猛地踩下刹车，汽车在空无一人的滨海公路上停下。他转身时，阿念看见他后颈的汗珠洇湿了衬衫领口，那里有一块淡褐色的胎记，和她后颈的蝴蝶骨胎记形状惊人地相似。
“你从哪弄来的？“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阿念正要开口，突然注意到后视镜里闪过的车灯——那是一辆黑色SUV，车牌号正是下午在画廊后巷见过的。郁辞墨脸色一变，突然俯身将她按在座椅上，与此同时，一颗子弹擦着车顶飞过，在后视镜上留下蛛网般的裂痕。
“抓紧！“他猛地启动汽车，轮胎在地面划出刺耳的摩擦声。阿念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混着郁辞墨急促的呼吸，男人腾出一只手按住她的头，掌心全是冷汗：“别怕，是冲我来的。“
滨海公路的路灯突然全部熄灭。阿念在黑暗中摸到他西装内袋的手机，迅速给明野发去消息：“海边公路，有枪手。“发送键按下的瞬间，车窗外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时景渊穿着深色风衣，站在礁石旁，手里拿着的，正是郁辞墨书房里那把限量版猎枪。
“是......是我哥？“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郁辞墨猛地打方向盘，汽车在悬崖边惊险漂移：“不是他。阿念，你记着，无论发生什么，都别相信拿枪的人。“
雨突然倾盆而下。阿念透过雨刷器，看见前方路中间摆着几个油桶，正是明野画廊常用的那种。SUV在后方紧追不舍，车灯照亮油桶上的红色标签——那是高度易燃的工业酒精。
“捂住耳朵！“郁辞墨突然大喊。阿念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他掏出打火机，掷向油桶。剧烈的爆炸声中，汽车腾空而起，她被安全带紧紧勒在座椅上，却在失重的瞬间，看见郁辞墨对着她笑，唇语是：“对不起，阿念。“
再次睁开眼时，阿念躺在医院的急救室里，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腔发痛。明野守在床边，左臂缠着绷带，手里拿着她的手袋：“醒了？医生说你轻微脑震荡，幸好郁辞墨用身体护住了你。“
“他呢？“她挣扎着起身，看见病房门口站着的时景渊，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封皮上写着“器官移植同意书“。
“阿念，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时景渊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疲惫，“当年在孤岛，真正救你的人......是郁辞墨的孪生哥哥。“
窗外的 thunder轰然炸响。阿念看着他身后的走廊，郁辞墨正被推进重症监护室，右手腕上缠着带血的绷带——那里有一道和她后颈胎记形状相同的疤痕，像被潮水冲刷过的贝壳。
明野轻轻握住她的手，掌心的钴蓝色油彩蹭在她手背上，形成一道蜿蜒的水痕，像极了孤岛的海岸线。而时景渊手中的同意书，第一页的患者姓名栏里，赫然写着：“郁辞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