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晃司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斜对角的神官正用灵力把清酒凝成冰珠玩抛接，屋檐下垂着的风铃突然无风自动。
妈妈桑的和服蓝袖摆拂过他手背，她在林晃司的耳边轻呵道：“夏目大人写官能小说时，最爱让女主角在酒窖私会呢。“
他打开了这本书，第二页便是一副纠浮世绘风格的插画，画里那对男女纠缠不清。
林晃司用神识快速扫了一下大致内容，心里有了谱，夏目勇男和那位大名鼎鼎的渡边作家的风格十分相近。
“哎呀！“
妈妈桑的眼角笑纹泄露了秘密，“那位林神官当年很过分，把夏目大人灌醉后，竟在排行榜上刻了首和歌……”
这的确是父亲的行事风格。
窗外飘起细雪，盖住了庭院枯山水最后的棱角。林晃司望着木简榜首父亲的名字，忽然觉得威士忌的余味泛起陈年梅干的酸涩。
说起过去的事情时，妈妈桑可就精神了。
八卦中心可是阴阳寮的夏目权助大人，有些事情说上一百遍都毫不过分。
“夏目大人年轻的时候嘴很碎很欠，对阴阳寮的不满全都挂在嘴边，据说他在神学院被前辈们欺负后，就很少说话，于是开始写小说了。”
林晃司觉得特别奇妙的是，夏目勇男绝不隐瞒自己写小说捞钱这件事。
“江户川桑您应该不知道，夏目大人刚开始工作时，把自己的小说拿给同僚们传阅，他也因此被上一任权助大人禁足。”
“禁足恐怕没什么用吧？”
妈妈桑点了点头。
“夏目大人极具有修炼天赋，找到了阴阳寮结界的漏洞，跑出来喝酒。那位林神官，就是夏目大人年轻时的好友。”
“林神官的婚礼便是夏目大人亲自主持的，两人是无话不说的酒友。但公是公，私是私，两位从不在工作的时候称兄道弟。”
“至于那位林神官在做什么，我不是很清楚，我只晓得，他是关东的私人神官。”
林晃司倒是想起来父亲说起年轻往事时的模样，洋洋得意，一点也看不出他已经走投无路了。
“再后来，夏目大人刚继任权助时出了一件岔子，东京和京都阴阳寮差点打起来了，好像林神官为了这件事专门去了趟东京为夏目大人说话。”
林晃司抬眼，他并不知道这件事。
“后面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今年林神官去世了，我们店还专门送了花圈。毕竟那位，”妈妈桑叹了口气，“也是我们的故人。”
“说到林神官！”妈妈桑忽然又想起一桩往事，“很多年前我还见过他的夫人，是一位非常漂亮优雅的女子。夫妻俩十分恩爱！”
对妈妈桑而言，十几年的岁月如同弹指一瞬间，并不算太长。
竹内靖男虽然醉醺醺了，他也认认真真地听完了妈妈桑的叙述。如果身边有纸笔就好了，他一定要把这些事情全都记下来，回头整理在案，录入档案资料里。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想要请教妈妈桑。”
竹内靖男说完，把那本官能小说夺了回来，“刚才书摊老板跟我说，这本小说似乎能够提升……”
他干咳了一声，红着脸讲了下去，“真的假的？我从未听说过看小说还能提升道术。”
妈妈桑乐呵了起来，大部分时候她们都更喜欢接待像竹内靖男这样的年轻男人，既没有架子，而且还很容易被调戏。
“夏目大人这么多年没结婚，不代表他没有相好的爱人。”
爱人在日语里，可不是指妻子，而是说外遇对象。
“等你看过全书后，你就知道为什么那位书摊老板要这么说了。”
竹内靖男木呆呆地点头，意识到不对劲后，疯狂摇头，“我要把这本书带回去销毁！”
林晃司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坐在竹内旁边的河童早就放开了，他却扭扭捏捏。
年轻男女都是这样，上了年纪后才会开始后悔年轻时候玩得太谨慎。
“好像这本小说流行那段时间，夏目大人经常揣着满裤兜的钱和林神官一起寻欢作乐。到我们这里来喝酒，只点最贵的，而且还给女招待们塞小费。”
林晃司忍不住在心里吐槽父亲，小时候自家条件不好，不能像隔壁邻居家的小朋友那样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可是林正雄倒好，在外面吃香喝辣，也难怪不得母亲会离开他。
“但没过多久，这本书就被禁了。夏目大人也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渡边大作家的书从某种程度上而言的确会造成不良的社会影响，夏目勇男的《江户一代男——神官宫闱秘史》丝毫不逊色于渡边，可想而知这本书曾经在京都造成了多么大的轰动。
如果只是一个隐姓埋名的普通人创作的，或许并不会被禁止，可这偏偏是阴阳寮的神官为了赚外快写的官能小说。
这件事捅出去，京都阴阳寮的脸还要不要了？
林晃司推测，神官们找兼职自谋出路，或许就是夏目勇男开的头。阴阳寮并没有明言禁止这样的行为，只要事情不闹到明面上，寮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样过去了。
调侃归调侃，看得出来很多人对夏目勇男写小说这件事大加赞赏。
有可能是因为人们需要什么，就羡慕书里的主角有什么。
这次刷爆了江户川的账户，在茶屋里走了一遭，林晃司现在好像知道自己父亲和夏目勇男是什么样的人了。
……
次日，林晃司无精打采地去寮里上班，正巧撞见竹内靖男。
对方却躲躲闪闪，似乎在藏着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站住！”
林晃司现在这个势力，在阴阳寮可以横着走，只要不撞见夏目权助或者阴阳头，他就可以为非作歹。
“你很怕我？昨晚喝酒的钱我又不要你还给我。”
虚空中，一双大手抓住了竹内靖男的后颈，把他提在了半空中。
阴阳寮的嫡系神官们大多是书呆子，理论知识倒背如流，一到作战时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京都阴阳寮更是如此，至少东京阴阳寮要与邪祟恶灵们混战，这边的阴阳师们却没有锻炼战斗能力的机会。
林晃司察觉到他的灵魂里攀附着另外一个东西，于是疯狂抖动。
一个魂体从竹内靖男的脑后窜了出来，是一名女子。
“……”
他本以为竹内靖男被恶灵盯上了，但看到这名穿着和服如同从浮世绘里走出来的女子，他旋即明白了。
那位书摊老板并不是在骗人，凡是认真看过小说并且完全把自己当做男主角的读者，他们的执念会自动幻化出一名绝色女子。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这名女子可以被视作“式神”那般的存在。
“你通宵看书了？是吧？”
“哈哈，没有，没有这回事，”竹内靖男摇头，他这种纯情小男生受不了林晃司赤倮倮的质问，“我销毁了。”
“真的？”
林晃司调侃道，“可能的确没有通宵，上班前小睡了一会儿吧？”他语气一顿，“和这位女子。”
竹内靖男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要这样说……”
林晃司相信自己就算读了这本禁书也不会幻化出一个美女出来，他要保护好自己的肾阳，要是太放纵自己，就会给恶灵可乘之机。
“江户川！”
林晃司闻声回头，一袭紫衣的夏目权助迈着沉稳的步伐向他走来。
夏目权助看到飘在竹内靖男脑后的女子后先是一愣，接着带着玩味的笑意，开口道：“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帮我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