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尽兴而活

自从外婆答应自己的孩子,注意安全,不在大半夜跑路之后,她就在乡下记录自己的乡村生活。

因为外婆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所以她把自己的未来也交给了这片土地。年近七十的她身子骨很硬朗,现在已经不像年轻的时候到处奔波,有了时间,有了闲,还有一些闲钱,小日子过得好不滋润。

看着网上很多人去做一些科技与狠活,外婆表现得理解但不赞同。她总是说:我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是岁月赐予我最好的医美。

岁月这把杀猪刀终于还是刺像了外婆,她的精力不及从前,短视频平台上更新的速度变慢了,甚至两三个月不更新一次。她的粉丝们都在担心外婆的健康。

从立春到夏至,外婆的短视频似乎断更了,外界的猜测声不绝于耳。

七月的蝉鸣声来回荡漾着,撞在小院石板上面的竹匾上,外婆蹲在青石板上择菜,银簪子把花白的头发绾成个松松的髻。手机支架支在老枣木桌上,镜头里只看得见她粗布围裙上的新绣上去的人淡如菊,虽然小围裙已经洗的发白得不能再发白了,但外婆却舍不得扔,这个小围裙是她前半生生活的见证,有她的一生挚爱岁月的见证。外婆的指节间上下翻飞的豆角,剥出来的豆子穿着粉红色的裙子,真是好吃又好看。

外婆也喜欢刷短视频,每当看着某某明星七十多岁了还去拉皮,整容,打水光针。弄得脸就像瓷娃娃一样,充满着假性的水灵灵的,如同出水假芙蓉一般,让人心有余悸,十分怕塌房。

“娃娃们总说要去皱。“她忽然对着镜头笑,眼角的纹路像老树年轮,“我这张脸啊,是稻穗压出来的,是灶火熏出来的,比城里那啥'水光针'金贵。“话音未落,竹匾里的豆角突然蹦出条青虫,她眼疾手快捏住,转身丢给篱笆外探头的芦花鸡,虎娃一个转身,大青虫还是没能逃过虎娃的大力金刚手。

评论区立刻热闹起来。有人问外婆用的什么护肤品,有人晒出自家老人的皱纹照。外婆看不懂那些“yyds““绝绝子“,但认得打赏的小花花,总让隔壁阿婆帮忙念留言,念到有趣的地方,就拍着大腿笑,惊飞了枣树上的麻雀。

霜降那天,外婆裹着藏青棉袄拍打晒在竹竿上的棉被。镜头里,棉絮像云朵落在她肩头,她忽然咳嗽起来,指节抵着唇,咳得腰都弯了。那天的视频戛然而止,评论区开始飘起关切的小红心。

三个月后,粉丝们终于等到更新。画面是外婆的手,裹着纱布,颤巍巍地往灶膛里添柴。“摔了一跤,让娃娃们担心咯。“她的声音哑得像老风箱,“医生说要静养,可灶膛冷了,腌菜缸要哭鼻子的。“镜头扫过灶台上的陶罐,坛沿还凝着霜花,倒像外婆没擦净的泪珠。

最后一个视频是立春拍的。外婆坐在门槛上,手里摩挲着晒干的艾草。远处的麦田泛着新绿,她身后的墙上,贴着粉丝寄来的照片——那些带着皱纹的笑脸,被她用红绳串成了帘子。

“土地不会骗人。“她对着镜头轻轻说,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就像这艾草,老了才有药香。“风掀起帘子,照片里的笑脸和外婆的皱纹,都在春光里晃啊晃的。

外婆说:人的这一生,尽兴而活就够了,不能奢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