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出密林,卜涯一身轻松。
直觉地畅快了不少,胸中闷气一扫而尽。
眼前浮现几缕小字。
【付狼】
【35/66年】
……
【虎云】
【38/89年】
【除疑魔道魔种,命纹+15】
【寿元+112年】
【赤脉消断,命尘+50】
【蛇形刁手:30/100(小成)】
这命簿真是好东西,既能报仇杀恶人,还能反馈自身。
以后要多干点这好事。
行到一处石台,卜涯坐下身子,饮了口水,将心神投入识海。
桌案上空,正噼里啪啦烧着一团火焰。
透过其中还能看见一个漆黑的人脸,与那虎云有七分相像。
火焰越烧越旺,温黄的光投射而下。
那虬劲的天命律突然扇了扇,翻开了一页。
一行行金色字迹浮现。
【邓飞,凉州生人,享年58。
襟怀犹胜金玉殿,褴褛不掩脊梁天】
【天命律(1/100)】
【英雄的落幕需要有人见证】
英雄?
邓阿四?
卜涯翻来覆去地看着天命律的第一页。
就只有邓飞一个名字。
到目前为止,命簿还没有出错过。
可是,邓阿四是哪门子英雄。
英雄会被一群混混打断双腿吗?
他第一次遇见邓阿四的时候,还要不堪些。
蓬头垢面,头发结着块发臭。
还是他帮着洗了又洗才稍微看得过去。
不过话又说回来,邓阿四的一些谈吐见识又不似破落花子。
摇了摇头,卜涯不再去想,人都已经死了,还谈这些。
不过有个命簿能记录下,也不枉邓阿四来人间走上一遭。
站起身,卜涯远眺了一下四周。
重重的荒山仿佛与世隔绝一般,看不见人烟。
卜涯卸下包裹,从里面翻出来一个铁牌。
玄命司。
三个冷冰冰的字,反射着寒光。
卜涯用棍子扒拉开一个坑,把铁牌埋在了里面。
那玄命司手段通天,这令牌上保不准就有什么追踪的能力,他可不敢一直留在身上。
埋在这上不着村下不着店的地界,想必也能阻碍他们一点。
一个朱朗,但愿不会引起他们过多关注。
要是他们真那么较真,通过已经死透了的朱朗下什么降头追杀自己,那真就算他倒霉,他也就认了。
埋好了令牌,卜涯又不放心地多踩了几脚,薅了块草皮盖在上面。
重新收起包裹,从里面掉下来一个钱袋。
是李禄的。
既然师父不在了,那就成了留给他的念想,他一块带了出来。
摸出从虎云身上搜出来的碎银,准备装进去。
打开袋子,是一股好闻的桂花味。
里面硬囊囊的,好像缝着什么东西。
卜涯用力一扯,是一块铜钱,样式却不同于景盛通宝。
实心的,中间印着一个奇特的虫子,状若田鳖,又似蝉。
其名青蚨,有传说把母虫血和子虫血分别涂在铜钱上,花出去涂有子虫血的铜钱就会半夜飞回来。
许多账房先生都会带一块青蚨铜钱,取发财意。
这个想必就是母虫的那块了。
卜涯丢了丢,沉甸甸的,想必花了不少价钱。
将银子都收好,鼓鼓的一包。
多少百姓几年也赚不上这些,一个小镇的丐帮头子就能随身携带这么多。
还是杀的晚了。
卜涯起身,一甩便将包袱担在身上,又吹了声口哨。
不远处奔来一抹白影,几下窜上肩头,用毛茸茸的脑袋在卜涯身上蹭了蹭。
这里不是久留之地,辨认了一下方向,卜涯便接着赶路。
天色又一轮变黑,卜涯终于穿出群山。
一天一夜的奔徙,即便是命尘加持也让他疲惫不堪。
这种用沸腾的气血透支身体的行为让他感到极为不适。
好在是前面终于又出现熟悉的古道。
他又回到了正路上。
沿着正路走了没多远,前方出现一座破庙。
卜涯心中一喜。
今晚终于不用露宿荒野了。
小庙虽破,但多少能遮些风雨不是。
推开庙门,一股腐朽的霉味扑鼻而来。
不过与想象中的尘土飞扬比要好上不少。
毕竟是在古道边上,经常会有路过的客商留宿。
“有人吗?”
卜涯立在庙门口,往里呼喊了几声。
一面是防止打扰可能的借宿之人,另一边也提醒下住在庙里的生灵,狐仙,白仙,黄仙,免得惊扰了他们。
等了一会,没什么动静,卜涯便行入庙内。
大半个庙身都已经倒塌,漏出根根木梁。
茅草,土机子,瓦片散落一地。
庙里的佛像并不多,佛身上的各色彩皮已经脱落大半,露出后面或黑或橙的泥身。
尘埃盖住了他们本来的色彩。
什么都腐朽,唯有眼神。
卜涯抬头,环视了一圈。
一个个雕像,眼神都锁定在他身上,或悲,或嗔,或痴。
和他记忆里的不太一样。
他曾和邓阿四在一个庙里住了近两年。
这种佛像,眼珠用的是一种黑琉璃,在特定的角度能透出奇特的色彩。
但那座庙里,佛眼更像是淡漠,冷视一切。
而这里,倒像是在审视他一样。
卜涯将茅草拢在一块,铺了个简易的床。
他自问问心无愧,杀的都是不忠不义之人。
他是信命,但若是因为这个,所谓的泥佛就要审判他的话,那他不介意转变成唯物主义战士。
卜涯放阿泉在地上游走,便和衣躺下。
偏过头,却在一边泥台上看见一个三脚香炉,旁边还有一个灰扑扑蔫蔫的瓜。
这荒郊野岭,也有人供奉香火?
卜涯凑到一边。
香炉里还插着三炷香。
早已熄灭。
中间略长,两边又是相同长度。
小天真香?!
这世上真有神?
这一刻,卜涯也有些恍惚起来。
夜渐深,卜涯取出火折子,捡了些柴,燃起一堆火来。
风穿过缝隙,搅动地火苗时高时低。
照在卜涯脸上,阴晴不定。
屋外,忽地想起一阵悉索声响,像是什么人在走动。
卜涯唤过白鼬,盘坐起来,腿上横摆着钢棍,静静地注视着庙门。
门颤颤巍巍地推开,是一老者,提着一篮子柴。
身着黑衫,带着帽檐很厚的大黑帽子,须发皆白,下巴的三角胡子看着别有一番仙风道骨模样。
卜涯舒了一口气,许是附近村子出来拾柴的老人。
这般老者,还能上山拾柴,倒也是长寿。
卜涯习惯性地调起玄瞳,望向老人。
刚松下的气又提到了嗓子眼。
老人头顶,一片雾朦,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