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
卜涯扶着墙从茅房里面出来。
双腿有些麻。
他望了眼天上的月牙,这会儿都变得可憎起来。
这东西,实在恐怖,一晚上他已经跑了七八趟茅房了。
也难怪那老人告诫他不要多吃。
不过也没什么后悔的。
卜涯把心神往命簿一投。
【上品根骨:10/100】
这意味着每十点命尘可以增加十一点气血。
卜涯舔了舔嘴唇,这种看得见的提升才最激励人。
不然打死他也不敢再碰那堆土了。
现在唯有祈祷那抗药性来的晚一点,让他多提升一点。
初秋的夜,已经有些凉意。
左右睡不着,卜涯索性继续练起武来。
拳法上已经到顶,他试着舞起枪来。
之前与惧魔搏斗,他发现自己极其契合枪,一招一式可比他练拳来的轻快的多。
只是苦于眼下没有枪法。
拦拿扎。
他端着枪一遍遍地重复着那几个基础动作。
这样以后有了趁手枪法也能第一时间上手。
几轮下来,满头大汗。
卜涯随意擦了擦,心满意足的回去歇息。
院门忽地发出咣当的响声,像是有人起夜。
卜涯没过多关注,毕竟这是人家家里,自己一个外人,不能随意越界。
巳时,卜涯才被外面的喧哗声吵醒。
被承恩土折磨了一晚上,不由得有些憔悴。
卜涯揉着眼出了屋门。
斜对门也吱啦一声拉开。
许青云光着膀子走出来,一边跳着脚穿着衣服。
他健硕的身子上有些红红的印子,像是什么东西划拉出来的。
“许大哥,昨夜也没休息好?”
卜涯笑着打招呼。
许青云使劲眨了眨眼睛,把困意驱赶出脑子,这才看清对面的卜涯。
“嗨,惭愧惭愧,昨夜做了一宿噩梦,让李兄弟见笑了。”
说罢,将那件短打的扣子系好,便往院外走去。
卜涯取过立在门边的棍子,也跟了上去。
外面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乱哄哄的一团,还能隐隐约约听见吵闹声。
拐过弯,就看见许青云在院门前来回踱步,脸色发红。
“许大哥?”
卜涯上前拍了拍许青云肩膀。
许青云似是大梦初醒一般,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李兄弟,谢了,刚刚不知道怎么了,死活找不到院门。”
许青云拍了拍脑门,懊恼地应了一声,便推门而去。
卜涯在原地思绪翻飞。
先是噩梦,又是迷宫一般找不到出口。
事情发展越来越奇怪了。
他想起了张大民。
完全魔化后,那头魔基本没有一点智慧,只有兽性一般的横冲直撞。
但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了自家的院子里。
像是被某种潜意识驱使着他去最后再见一面,只不过他太弱了,没能压制住魔气。
阴寿。
卜涯想起了那个奇怪的东西。
如果属于人的本性被困在了身体里,像迷宫一样的某个地方,那就能解释为什么一个毫无关系的魔会给他反馈反向的阴寿了。
卜涯想起了那个一直藏在暗处观察自己的东西。
这群恶心的东西似乎总是想把他们的猎物圈养起来。
念及此,卜涯连忙跟了上前。
他想看看许大哥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村子口牌坊下聚着两波人,一波是许世德带头的农户,另一波看着似乎是一队军士。
不过看着很是颓丧。
七嘴八舌里,卜涯终于理清了关窍。
这群兵隶属于镜州镇北将军,本是北上平叛的,却被杀的溃不成军,连连败退到了振远县。
听说是有江湖帮派加入了叛军,猝不及防下被前后夹击。
吃了败仗这会正窝着火。
前营将军宋志诚策马飞驰间不小心踩到了小孩。
小孩子身子板脆弱,登时断了气息,被踩的血肉模糊。
这会儿两边正在争论。
良乡有先皇御赐的牌匾,他们也不敢乱来,就僵持在了村口。
“这群天杀的畜牲吆,可怜我的儿啊。”
两伙人之间,一个农妇正跪坐在地嚎啕大哭。
声音凄凄切切,格外悲凉。
卜涯跟在许青云身后,拨开人群。
冰凉的地上躺着一个小男孩,面色青紫,胸口深深地塌陷下去,沾着一个深深的马蹄印。
人有旦夕祸福,卜涯心里低低地叹了一声,这种凄惨景象他还见过一次。
在邓阿四身上。
他几乎是一点一点把邓阿四从地上扣起来的。
身前的许青云却像是看见了什么骇人的景象一般,面色不自然了起来,喉咙大张,有些干呕。
连忙转过身,拨开人群往家里而去。
卜涯看着远去的许青云,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也离开人群,径直沿着古道往山里行去。
他现在有九成把握,昨夜那个起夜之人是许青云,而且这无辜小孩也可能与他有关。
他想到了一种最坏的情况。
那魔物伤人恐怕带有传染性。
他要去找那个老人,唯一可能解决眼下局面之人。
许青云冲进家中,反关上院门,打了盆水,疯狂地冲洗全身,又连盆端起从身上浇了下去。
他掀开身上的衣衫,站在青镜前,用手指深深地插进喉咙,试图吐出来。
“哇。”
许青云吐了一地,他连忙跪坐在地,不顾酸臭的腐味,用手在里面翻找。
“没有,这不是,这也不是。”
他声音有些颤抖,打着哆嗦,缓缓起身,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不,这不可能,这一定是梦,这都是假的,这不可能。”
许青云把手覆上脸颊,用指甲使劲撕着脸皮,直到挠出丝丝血痕。
镜子里面目全非的男人突然裂开嘴笑了。
笑得很癫狂。
慢慢的逸散着丝丝黑气,渐渐不像人样。
许青云惊叫一声,一拳砸碎了青镜。
散落一地碎片。
透过窗棂的光照在上面,洒了一地晶莹。
无数个鲜血淋漓的许青云在镜子中咧着嘴,嘲弄着惊恐万分的许青云。
许青云只觉得天旋地转,双腿发软,扶着柜子慢慢蹲坐下去,一脸颓丧。
面前的光缓缓被遮住,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味。
许青云疲软地挥着手,让来人离开。
破碎的镜子里,一条尾巴缓缓入镜。
粗黄的色泽,虬劲刚硬,仿佛一杆大枪。
屋子里响起一阵低低的兽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