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年前,东域天月国,龙渊城,梅山。
隆冬十月,初雪至。
雪是在夜间下的,一早起来,天地间银装素裹。
寒风呼啸,鹅毛大雪在空中旋转,飞舞,最终簌簌落下。
杨云寒裹着大氅,站在窗前,看向远方白茫茫,眼中满是期待与渴求。
忽然前方一抹若隐若现的红缓缓浮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待近些,隐约能看出,那是位身穿大红嫁衣的女子。
“阿寒,下雪了,我来嫁你了。”
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杨云寒神情恍惚。
纵使看不清女子的面容,即便一次次上当受骗,仍旧伸手触碰。
万一,有一次是真的呢!
令人失望的是,这一次一如既往的一碰即散。
看着眼前的白雪皑皑,杨云寒不由得苦笑:“果然又是我的痴心妄想!”
他期盼着每年的初雪,因为这一天,她会出现。
“你说你要嫁我,可你是谁?为什么还不来?”
他从幼年懵懂时起,便一直在等。
等到少年情窦初开,她没有来,等到一颗炽热的心从满怀期待到绝望,她依旧没有来。
如今,他的心千疮百孔,却仍旧期盼着每年的初雪,奢望着有奇迹出现。
而这一次,上天似乎真的听到了他的祈求。
在他准备关窗的那一刻,狂风呼啸,前方空间似乎在扭曲。
忽然,一股浓烈的血气扑面而来。
杨云寒定睛一看,洁白的雪地上,一道血影凭空出现。
她身下洁白的冰雪瞬间被一点点染成刺眼的嫣红。
那一瞬间,杨云寒呼吸一滞,没来由的恐慌。
他打开门,跌跌撞撞奔向雪地上瑟瑟发抖的血人儿,生怕晚一瞬,便悔之晚矣。
可是,当看着跟破布哇哇一样的血人,眼泪不争气的滑落。
杨云寒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画面。
杀人不过头点地,是什么样的仇,什么样的怨,竟将一个人折磨得体无完肤。
杨云寒颤抖的给人喂了疗伤丹药,解下大氅裹住瑟瑟发抖的人,小心翼翼的抱回房间。
等处理好柳云窈的伤势时,已是暮色时分。
看着被他缠成蝉蛹的人,杨云寒第一次觉得自己无用。
杨云寒,你真没用,若你修为再高些,她已经痊愈了。
杨云寒一巴掌毫不留情打在自己脸上。
他恼恨自己的无能。
杨云寒坐在床边,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心疼得快无法呼吸。
他曾设想过无数次相见的情形。
从来没想过,
见到她,会是这样的情景。
是谁伤了她?
是谁......
想着想着,杨云寒忽然间就泄了气。
想起他渡灵力时,如石沉大海的感觉,用鼻子想也知道她的修为定然比他高很多很多。
她都这样了,他就算知道了又如何!
难道去送人头?
他不怕死,可不想死。
从前,是没等到她。
如今,终于等到了,他不想再和她分开。
他等了那么多年,等到绝望才等到她!
从今以后,死缠烂打也好,摇尾乞怜也罢,他绝对不要再找不到她。
握着柳云窈的手,趴在床头,眼皮越来越沉。
近三十年来,杨云寒头一次睡了一个无梦好觉。
他是被人叫醒的。
刚一睁眼,还有些发懵。
半梦半醒间,他好像听到有人在喊他。
不过片刻功夫,杨云寒彻底清醒,他下意识的便查看依旧昏迷不醒的柳云窈的情况。
情况已经好了许多了。
这时,杨云寒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了,既然人还昏睡着,那是谁叫醒他的?
药庐中,没有别人了。
这天寒地冻的,若是前来求医问药的,肯定不会如此平静。
杨云寒将视线从柳云窈身上移开,结果一回头,便看到一个约莫十四五岁,气鼓鼓瞪着他的小姑娘。
小姑娘有些眼熟,犹豫一瞬,杨云寒才迟疑的问道:“你是,杨小六?”
不知为什么,看着这小姑娘,杨云寒有些心虚。
可是,这也.....不能全怪他吧!
毕竟,他离家那年,小六还不到十岁。
若不是瞧着眼熟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他都不敢认。
他向来情感淡薄,能与他接触的女子更是屈指可数,娘亲、姐姐、还有小六。
按照年龄推测,这只能是他家小六。
当然,若不是也无妨,赶走便是。
杨云依听着这不确信的疑问,气的不行。
亏她不远万里,顶着寒风来接他。
结果,他居然都快不认识她了。
“呵呵......您还记得有我这个妹妹呀?小妹我真是三生有幸呢!”
杨云依冷呵一声,一边阴阳怪气,一边又十分实诚的搬了个椅子坐过来。
好奇的打量床上的柳云窈。
被子下面她看不见,不过就她被裹得只剩下嘴巴、鼻子、眼睛之外,猜也能猜到好不到那里去。
除了能分别出这是一个女子外,看不清美丑。
虽是如此,杨云依还是替远在银月城的娘亲松了口气。
她哥是怎么样子的他再了解不过了。
别说快死了,就算已经死了,照她哥这性子,也不会让人碰他的东西。
尤其是女人。
他唯一纵容一点的便是自己。
可这一次,哥哥居然把床让了出去。
瞧他紧张的样子,傻子都能看出他的心思。
杨云寒知道妹妹气他多年不回去看她,也没第一时间认出她。
他像小时候一样,亲昵的揉了揉杨云依的头,忙赔礼道歉:“咱们家小公主女大十八变,哥哥是不敢认。”
“又不是我让五哥哥你五年都不回家!”
杨云依虽然挺高兴哥哥说她出众的,但对哥哥没一眼认出她来这件事依旧介意,便小声嘟囔。
杨云寒了解自家小妹的性子,也不和她较劲儿,而是转移了话题:“依依,这天寒地冻的,你怎的跑我这来了。”
杨云寒不问还好,这一问,一句话捅了马蜂窝。
将杨云依好不容易忍住的怒火点燃。
窗外寒风呼啸,温暖如春的房内,在寂静片刻后,响起少女愤怒的咆哮声。
“杨云寒,你还好意思问?”
杨云依叉着腰,想起这一路的艰辛,又气又委屈,她也坐不住了,来回在屋里踱步,指着自始自终端坐床边,一只手放在被窝里的杨云寒控诉。
“大姐姐为了银月城的安危,半点不敢懈怠。
二哥哥为了王朝安宁,与爹爹日理万机,处理国事。
三哥哥为了国家安定戍守边关。
四哥哥为了查案四处颠簸。
娘亲说了,今年就是绑也得把你绑回去,如此,除了每日练功之外无所事事的我,谁敢绑你五皇子殿下。”
听着妹妹的这一番控诉,杨云寒越听越心虚,兄妹六人,除了年龄尚小的小妹,就他一事无成了。
不过……
他偏头看着床上的柳云窈,心道:这次回去,应当不会有人生他的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