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噩梦

昨晚二爷说过,所有的损失都要小老头承担。

小老头也答应用三十坨银绽来赔偿。

二爷的“横财”,应该就是小老头赔的银绽。

可刚才桌上的布包沉甸甸的,肯定不止三十绽。

所以我猜测,二爷又在狮子大开口,讹诈小老头了。

“方先生,您放过我吧,真的只有这么多了。”老头“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声泪俱下:“那个古墓早就被挖过,我那些小辈进去的时候,已经没剩下什么东西了。”

二爷手中的茶杯重重砸在桌上,上前揪住老头的衣领,在他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

老头面色猛然一变,边点头边叹气,迅速起身,消失在了夜色中。

二爷靠在椅背上,抿了口茶,突然朝我的方向看过来。

我浑身一哆嗦,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战战兢兢的缩着身子,不让自己的影子投到窗户上。

好在此刻他的注意力主要在布包上,只是匆匆往这边瞥了一眼这边,目光就挪开了。

回到灶房后,我故意磨蹭了一下,才到睡房去。

挨着二爷躺下的时候,他已经发出了微微地鼾声。

那一夜,我做了个噩梦。

梦见孙六斤站在我面前,脖子上缠着一根麻绳,绳子的另一端握在孙大顺手里。

孙大顺在笑,越笑手上越用力,绳子越勒越紧。

“咕咚!”

孙六斤的头掉了,滚到我脚下,眼睛瞪得大大的,咧开嘴冲着我笑。

“啊!”我惊醒时,天蒙蒙亮。

二爷早已起床,隔壁灶房响起烧水的声音。

晨雾漫进了院子,两间新房已经立得笔直。青砖缝里渗着水珠,瓦棱上浮起银鳞般的光晕。

昨夜那些工匠连同院中截满的工具,全都不见。

甚至连个脚印都没留下。

灶房传来一阵米汤的香气,接着是铁勺刮锅底发出的刺耳声响。

我以为是二爷在煮粥,走近时却看到胡月姬苦着脸在灶房洗菜。

二爷靠在昨天刚买的滕椅上,手里抱着收音机,嘴里轻声哼着曲儿。

再抬眼一瞧,好家伙,那根乌沉森然的拐杖,居然端端正正的立在饭桌上。

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它所散发出来的压迫感。

难怪胡月姬一大早就在灶房洗菜熬粥,想必是受到二爷的胁迫了。

“几点了,现在才起来,把门口的柴劈了。”二爷突然开口,眼皮都没睁,抡起斧头砸在我脚边,“每天早上两担柴,劈完才能吃饭!”

刚刚还在窃喜不用做饭,此刻却被他当成苦力使唤。

胡月姬的菜刀狠狠剁在案板上,似乎在发泄心中的怒气。

看我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幽怨。

农村的孩子不缺力气,两担柴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树缝投进院子时,我正将最后一截木柴抱进灶房。

胡月姬已经离开了。

灶台上摆着一碗冷粥,几片没有油星的菜叶。

“手脚再慢点,糊锅巴都没得你吃的。”二爷摸着肚子,打了个饱嗝。

几口喝完粥,我提起帆布包朝山下狂奔。

从这里到学校,孙大顺骑车只要半个小时左右,但靠两条腿走过去,起码得一个多小时。

山路间露水未干,草叶上闪烁着银针似的光。

匆匆忙忙赶到校门口时,刚好看到高校长拿着木锤准备去敲钟上课。

“喂,新来的,昨天是你跟我爹告的状吧?”孙六斤倚在墙边上,对我勾动手指:“到这边来,我有话对你说……”

几个高年级的学生像野狗围食般,堵住了我去路。

其中一个穿灰布衫,叼着草茎的高个男生,戳着我胸口说:“我六弟让你过去,没听见?”

我扭看了孙六斤一眼。

他的脖子缠着纱布,隐约透出紫黑色淤痕。

我突然想起昨晚的梦,脊背顿时一阵发凉。

“小杂种。”高个子男生吐出草茎,露出缺了半颗的门牙,“耳朵聋了吗?”

说着,伸手来推我。

掌心刮过我下巴时,我抬腿猛踹过去。

高个子男生捂着肚子,蜷成虾米,滚进泥坑。

“大莽哥……”另一个“锅盖头”惊呼一声,上前扶起高个子男生。

孙六斤惊愕了看向我,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我故作镇定的揉了揉发酸的脚踝,心里也是惊魂未定。

昨天李老师跟我补课的时候,还告诫我不能跟同学打架。如果被人欺负,应该第一时间找老师。

等会怎么跟他交待?

高个子男生起身后,骂咧咧的挥拳打过来。

拳头擦着耳畔掠过,我顺势闪躲,不料脚下被“锅盖头”男生绊了一下。

我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一起上,往死里揍。”高个子男生边说边飞扑了过来,骑在我身上一顿乱锤。

我双手死死护住头,双眼蒙了一层雾气。

腐叶的酸臭钻进鼻孔,身上火辣辣地疼。

“锅盖头”男生的笑声像夜枭,踢起的泥块雨点般砸来:“你爹妈都被烧死了,有人生没人养的野种……打死你也没人管。”

泥块糊住眼睛时,手上摸到一块尖石。

“来啊!”我猛地起身,尖石抵住他喉咙:“要死一起死!”

笑声戛然而止。

祸盖头男生的瞳孔缩成针尖,裤管流出一股骚黄液体。

吓尿了!

高个子男生啐了口痰,迅疾捏住我的拿尖石的手腕,用力一拧。

手腕剧痛,石头掉落。

他比高出半个头,力气也大得出奇。

“叫我一声爷爷,我就放了你。”高个子男生的力道加大了几分。

我咬着牙,哼都没哼一声,只是恨恨的瞪着他。

直至舌尖破裂的血从嘴角流出来,手上的疼痛消失了。

“疯子!”高个子男生松开我的手,声音在发抖,像秋风中最后一片枯叶。

他怕了。

恶人怕不要命的。

锅盖头男生喘着粗气,踉跄着爬起来,双眼血红,走向路边的一块青石。

石头很沉。

沉得让他龇牙咧嘴。

“去死吧!”他举起石头时,脸上的肉在抽搐,像条被逼急了的疯狗。

石头落下时带着风声。

死亡的风声。

可石头停在了半空。

两条胳膊架住了锅盖头男生手中的青石。

是孙六斤。

“教训一下就行了。”孙六斤的声音很轻,“砸死他,我爸会拧断我脖子,你也要坐牢。”

“算你走运。”锅盖头男生扔下石头,双腿在发抖。

上课的钟声已经敲过两遍。

早读结束了,现在是上正课的时间。

我整了整肩上的帆布包,回头瞥了孙六斤一眼,快步跑向教室。

“迟到了!”李老师上下打量了我一阵,眉头紧皱,“身上全是泥,跟人打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