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番坊」风貌

几名钦差边听边写边记。

他们从行辕一路往外围走，可以看到人种逐渐产生变化。

先是在明城区看到熟悉的同胞，对方会停下脚步微笑行礼。

到了万商坊，尤其是踏入番坊，就能清晰感觉到，来自异族那仇恨、敌视的目光。

只不过，碍于磨刀霍霍随时可能发作的锦衣卫，他们许是早就怕了，都只是站在原地，连一句骂人的话都不敢说。

周文渊显然是第一次看到这些异国风情，故此他的兴致相当浓厚。

在队伍即将前往金山卫视察时，他忍不住提议：“郑大人、几位大人，那个……”

郑和微笑应道：“周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周文渊面露为难之色：“是这样的，如果可以的话，下官希望能深入万商坊和番坊，多看一些里面的风景。”

他知道，突然改变行程，除了耽误其他人的时间，还很可能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比如来自那些番人的仇恨，就可能激化矛盾。

但难得跨越汪洋大海，来到美洲大陆，见到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人种和建筑后，周文渊不甘心白走一趟，他希望能看得更多更深入一些。

甚至，如果可以找当地人采风就更完美了。

郑和陷入沉思，李文昌等人则是蹙起眉头。

现在这些要员中，属周文渊的地位最低，分量最轻，所以对他的冒昧要求是有些不满的。

周文渊显然也察觉到了，他赶忙找补起来：“或者这样，我自己去看看，几位大人可以继续行程。”

郑和已经思忖完毕，他摇了摇头：“你一个人去，怕是有去无回，不妥。”

“可是……”周文渊实在不愿放弃这次机会，他可以预想到，以后的每个年头，想起这片土地的所见所闻，都会暗恨自己没能深入研究，写出来的文字也必定是空洞乏味的。

奈何人微言轻，周文渊又不能恣意妄为。

然而，就在他垂头丧气时，却听到郑和说道：“不过，我们倒是可以陪你一起去。”

“大人！”王景弘劝道：“这样不妥吧？”

郑和微笑摇了摇头：“无妨，反正金山卫哪天都可以去。你们难得来一趟，这里的风景不多看一些，怪可惜的。这样吧，今日就随我微服私访可好？”

既然郑和都这么说了，其他人自然不会再反对。

周文渊当即一脸狂喜：“谢郑大人成全！”

“诶！”郑和摆了摆手：“周大人细致入微，我还盼着周大人将所有见闻都记录下来，尽快呈献给皇上雅正呢。”

周文渊认真拱手：“下官必不辱使命！”

突然改变行程后，几位大人倒是没什么，负责安保工作的锦衣卫就有些头疼了。

去年出海，永乐大帝大手一挥，除了给郑和配备上百条百米宝船和精兵强将，更是从锦衣卫中挑选出一批翘楚精英。

这批人共由424人组成，分为「天地玄黄」四旗，主要职责便是保护郑和的人身安全。

来到洛杉矶后，四旗的工作重心有所调整，在郑和的安排下，逐步接手城池的安防工作。

其中，「天字旗」只有区区24人，指挥使是郑和养子马四宝，核心职责是担任郑和贴身护卫以及负责机密文书传递。

此刻马四宝见行程有变，赶忙到郑和身旁请示：“义父，接下来先去哪？”

马四宝生得面若冠玉却心如铁石，向来得郑和信赖倚重，也习惯了自家义父动不动就改变行程。

只是，改归改，他也要根据变动尽快做出新的安保安排。

郑和指着不远处的高层建筑物：“既然在番坊，那就去看看教堂和风车房吧。”

马四宝双手抱拳：“孩儿领命！”

他举起单掌，立马有锦衣卫靠近，就地商量行动方案。

至于郑和，已经领着几名钦差一边往番坊深处走去，一边兴致盎然介绍：“看那边，那个有高高塔尖的，是一座西班牙远征军留下的殖民者教堂，那里面供奉着他们的信仰之神，包括上帝、耶稣、圣母玛利亚、天使……说起来，洛杉矶这个名字，本意好像是「天使之城」，就跟他们的信仰多少有些关联。”

周文渊闻言，书稿枕着左手小臂，右手毛笔龙飞凤舞。

郑和说的这些，让他大开眼界，恨不得每个字都记录下来。

郑和继续介绍道：“他们这些番人，在生活习俗上和我们大明有很多区别，就拿计时方式来说，他们发明了「小时制」，一个小时约等于我们的半个时辰，小时又细分为六十分钟，每分钟包括六十秒。

而那座西班牙教堂，说是每隔一个小时会敲响一次，可实际上常常有误差，范围在十五分钟左右。

我想，可能是他们的上帝有时候忘了点卯。”

几名钦差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

周文渊更是新奇，没想到大名鼎鼎的三宝太监，竟是如此风趣近人。

而且他说的这些，又是让人倍感新奇的知识，如果不记下来，就实在太对不住自己的工作了。

不知不觉，一行人已经来到教堂前。

看着红砖白瓦和插入天空的塔尖，没见过这种建筑风格的钦差们，都心生雀跃，围着教堂指指点点。

恰好，今日教堂在做礼拜，进进出出的人不少。

当他们发现是大明人后，尽管有些厌恶反感，但还是忍住没发作。

郑和适可而止：“好了，教堂我们就不进去了，信徒正在对他们的神明祈祷，贸然打扰，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冲突。”

虽然李文昌张世杰等人对此不以为然，但客随主便，全凭郑和安排。

接下来，他们又考察了原先作为殖民者造币厂的荷兰风车房，以及曾经被用来贩售鸦片的英吉利东印度公司办事处。

见识完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场所和听到异族人干过的烂心肠坏事后，钦差们也是深感郑和等人在洛杉矶的不易。

周文渊就表现得格外义愤填膺，一边咬牙切齿诅咒，一边在书稿上恶狠狠奋笔疾书：“异族侵略者其心可诛，竖子不可与谋，民风教化刻不容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