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焚香谷

“小六?!”

那幽寒洞窟深处传来的女声,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三百年冰封时光的、难以置信的震颤!

一道巨大的白影,裹挟着刺骨的九幽寒气,猛地从洞口冲出!那是一只九尾天狐!其身躯巍峨,竟比方源高出倍余,纯白的皮毛在幽暗光线下流淌着如月华般的柔光,每一根毛发都蕴含着古老而强大的妖力,光滑如丝。九条蓬松的狐尾在寒气中无风自动,如同九条冰河垂落,散发着镇压虚空的磅礴威压!

然而,在看到洞口那颤抖的、气息虚弱却无比熟悉的六尾灵狐时,瞬间崩塌!

“母亲!”六尾的声音带着三百年积压的思念、委屈与劫后余生的狂喜,如同迷途的幼兽,踉跄着扑了过去。

九尾天狐——小白,周身光华流转,那巨大的妖躯瞬间化为一个身着素白衣裙、容颜绝美却带着亘古沧桑与虚弱感的女子。她张开双臂,将扑来的六尾紧紧拥入怀中!冰冷的寒气与六尾体内残存的、被方源驱散寒毒后的微弱暖意交织在一起。

没有言语,只有压抑了数百年的哽咽与滚烫的泪水,浸湿了彼此的衣衫。那紧紧相拥的身影,在这冰冷死寂的玄火坛深处,如同一道撕裂黑暗的暖流,无声地诉说着血脉的牵绊与岁月的重量。数百年的囚禁之痛、流亡之苦,在这相拥的瞬间,仿佛被这滚烫的泪水悄然弥合。

小白纤手轻抚着儿子依旧冰凉的脊背,感受着他妖元中那被寒毒摧残后残留的虚弱,目光越过六尾的肩头,落在了洞口那道平静得近乎漠然的身影上,带着深深的感激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苦了你了……孩子。”

方源对这母子劫后重逢的悲喜毫无兴趣。他的目标清晰无比——八凶玄火阵!就在小白母子相拥泣诉之际,他的身影已无声无息地回到了玄火坛第一层那宏伟而炽热的殿堂中心。

脚下,由指头粗细、蕴含狂暴火系法则的刻痕构成的八幅凶神火灵图,此刻正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整个玄火坛剧烈震颤!并非因为小白脱困,而是源自地脉深处那被彻底引动的、狂暴到极致的火元之力!

方源立于阵图核心边缘,距离那咆哮的八凶玄火阵激发点不过数十丈之遥。

轰!轰!轰!

狂暴到足以焚灭普通修士的热浪如同实质的巨锤,一波波猛烈冲击着方源!空气被灼烧得发出刺耳的爆鸣,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吸入滚烫的熔岩粉尘,带着浓烈的硫磺与金属融化的气息。他身上看似普通的白衣,在高温炙烤下边缘微微卷曲焦黄。

眼前,是焚香谷镇压地脉、沟通八荒玄火的终极凶阵——八凶玄火阵的核心具现!

八尊形态狰狞、非人非兽的凶戾火灵,在阵法法则强行禁锢的狭小空间内疯狂翻腾、咆哮!它们的身躯由纯粹的地心熔火与火系法则凝聚而成,闪烁着刺目欲盲的金红色光芒,每一次动作都牵引着焚天煮海的伟力!

它们咆哮着,喷吐出的并非寻常火焰,而是凝练如实质岩浆洪流般的毁灭光柱!八道光柱撕裂空气,直冲玄火坛穹顶,贯穿岩石,将整个焚香谷的夜空染成一片燃烧的血海!谷中弟子惊骇抬头,只见黑云被焚烧殆尽,化作漫天流火,如同末日火雨降临!

但方源的目光,穿透了这毁灭的光景。

这八尊火灵绝非各自为战!它们的每一次碰撞都非偶然失误,而是阵法核心的强制驱动!

每一次凶猛的扑杀撕咬,每一次狂暴的法则碰撞,都爆发出令空间剧烈扭曲、光线被彻底吞噬的炽白闪光!被撕碎、落败的火灵残躯并未消散,其溃散的、最为精纯的火焰本源与法则碎片,如同受到无形熔炉的恐怖吸力,瞬间便被胜者吞噬、吸纳!

吞噬了同伴火焰精华的火灵,其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凝实,散发出的威压与热力几何级数攀升!其喷吐出的烈焰也由炽烈的赤红,迅速转化为焚灭法则的暗金之色!

“原来如此……”方源心中明悟翻涌,如同拨云见日,“这八凶玄火阵,其核心并非简单的召唤,而是一个以天地为洪炉、以八道顶级火灵为薪柴的……终极熔炉!”

阵法的本质,就是那无形的造化神锤与法则熔炉!它强行逼迫这八道强大而桀骜的火灵,在这狭小的空间内进行最原始、最残酷的养蛊式搏杀与吞噬!

每一次撕咬,都是一次对驳杂火元的剔除;每一次吞噬,都是一次对火焰本源的极致提纯与法则融合!其终极目的,便是要在这无尽的毁灭与重生循环中,淬炼出唯一一道能冠绝八荒、焚尽万法的终极存在——那传说中的八荒火龙!

这阵法运转的残酷精义,竟隐隐契合着《永生》世界最核心的法则之一:力量的极致精粹与升华,往往诞生于最激烈的碰撞、最彻底的毁灭与最无情的吞噬之中!

欲得至尊之力,必承焚身之劫!此乃大道无情!

当然,若有玄火鉴这沟通阵法的核心枢纽在手,便可直接引动地脉火元,省去这残酷的炼化过程,直接召唤八荒火龙虚影。但此刻,阵法失控,其本源法则正以最狂暴、最原始的方式展现!

方源静静矗立在这焚世烈焰的边缘,脸上无悲无喜,唯有那双深邃如星渊的眼眸中,清晰地映照着那八道火灵在毁灭中重生、在吞噬中强大的火焰之舞。他清晰地感受到那阵法核心散发出的、足以焚灭造物境巨头神魂的恐怖意志。

力量之路,何尝不是如此?欲登绝顶,脚下必是累累尸骨与无尽劫灰,无论那是敌人的,还是……自己舍弃的旧我。这八凶玄火阵,便是这残酷大道法则最直观、最暴烈的具现——以万灵为薪柴,燃灼世之光!

与此同时,在玄火坛第二层。

“咔嚓!轰隆——!”

嵌入石台凹痕的玄火鉴完成了引导地脉、破开冰狱的任务,红光收敛,缓缓漂浮而起。随着它的升起,禁锢九尾天狐小白的核心阵眼被彻底破坏!整个玄火坛第二层乃至第一层的石壁,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无数巨大的裂缝如同蛛网般迅速蔓延!那深深嵌入石壁、锁住小白数百年的玄火链剧烈抖动,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方源心念一动,身影如电,瞬间出现在第二层,一把将漂浮的玄火鉴摄入手中!

就在玄火鉴离手的刹那——

“吼——!!!”

仿佛失去了最后一丝束缚,被压抑到极致的地脉真火彻底暴走!众人脚下,那坚不可摧的火元石地面轰然炸裂!炽热粘稠、蕴含着毁灭法则的暗金色岩浆,如同挣脱枷锁的太古凶兽,化作一道直径数丈的焚世火柱,带着震耳欲聋的咆哮,冲天而起!紧追着方源、小白、六尾、三尾逃离的身影!

轰隆隆隆——!!!

整个焚香谷地动山摇!一道连接天地的巨大火柱,从玄火坛废墟中狂暴喷发,直贯九霄!天空残留的黑云被瞬间点燃、贯穿,化作一片无边无际的燃烧火海!炽热的灰烬、燃烧的巨大石块、焦黑的残骸如同末世悲凉的雨点,铺天盖地地砸落!焚香谷,瞬间沦为一片火海炼狱!

焚香谷外,一片狼藉的山坡上。

小白紧紧拥着气息虚弱的六尾,三尾则依偎在旁,三只白狐劫后余生,低声诉说着数百年来的苦难与思念,声音哽咽。清冷的月辉洒落,映照着她们身上残留的烟尘与泪痕,也映照着远处焚香谷上空那依旧翻腾的赤红火云与滚滚浓烟。

而在她们身后不远处,方源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浮现。他衣衫完好,纤尘不染,气息平稳得如同亘古磐石,仿佛刚才那场浩劫,只是从他身边拂过的一缕微不足道的热风。他负手而立,深邃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远处焚香谷的末日景象,眼神淡漠,不起丝毫波澜,如同在审视一场与己无关、却又完全符合预期的实验。

焚香谷的烈焰咆哮与绝望哀嚎被远远隔绝,只留下死里逃生的寂静,以及那深埋于三只妖狐心底、被烈焰与寒冰共同灼烧过的伤痕与秘密。清冷的月光与远处地狱般的火光,在方源冷漠的侧影上交汇。

就在这劫后余生的寂静被悲伤与庆幸填满之际,一个冰冷刺骨、蕴含着滔天怒火与森然杀机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骤然撕裂了夜空,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毁我焚香谷千年根基,破我玄火坛,放走妖孽,还想……一走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