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中期钱币的基本类型与特征

马其顿史专家哈蒙德（N. G. L. Hammond）认为，马其顿地区从公元前800年左右就有希腊移民定居于此。(24)可见，马其顿地区与希腊本土的民族和语言文化同根同源，这一点也体现在钱币上。马其顿钱币具有希腊钱币体系的共性，同时也有其地方特点。随着马其顿王朝与中南部希腊城邦接触的加深，马其顿人也在努力证明自己是正宗的希腊人，有资格参加奥林匹克赛会。(25)发行与祖先神有关的钱币的目的，就是要再度表明自己是希腊人后裔。

一、赫拉克勒斯侧面头像类型钱币

据普鲁塔克（Plutarch）的记载，由于马其顿人的祖先和第一位国王卡拉努斯（Caranus）是赫拉克勒斯的后代，所以阿基德王朝以赫拉克勒斯的子孙自居。(26)马其顿王国钱币上主要有三位希腊的神：赫拉克勒斯、宙斯和阿波罗（Apollo）。其中赫拉克勒斯和宙斯是马其顿王室的祖先神，而阿波罗作为泛希腊神，代表了马其顿在希腊世界日渐重要的地位。赫拉克勒斯形象在希腊城邦钱币上并不常见，而宙斯和阿波罗往往是以城市保护神的身份出现在钱币上，如德尔斐（Delphi）发行的阿波罗类型，多多纳（Dodona）和埃利斯（Elis）发行的宙斯类型。(27)阿基德王室将希腊神赫拉克勒斯和宙斯视为祖先神，一定程度上扭转了希腊人对马其顿蛮族的刻板印象。

在帕狄卡斯二世在位时期，钱币类型有了新的变化。帕狄卡斯二世的钱币除了继承亚历山大一世的骑士与马类型以外，另一个重要变化是出现了戴狮头皮盔的赫拉克勒斯侧面头像。(28)不过，在帕狄卡斯二世和阿刻劳斯一世时期，赫拉克勒斯类型仅仅在一些四奥波尔（quarter obol）、二奥波尔（diobol）和一奥波尔（obol）面值的小银币上出现。小面值银币正面的赫拉克勒斯，根据细节可分为成年有胡须和青年无胡须两种。钱币背面是狼的半身像以及木棒，有国王的名字缩写铭文APX。这种类型也是马其顿王国的代表性钱币类型之一。

到阿明塔斯三世时期，赫拉克勒斯侧面头像成为王国钱币的主要类型，并出现了面值为二德拉克马的银币。银币正面是长须、戴狮头皮盔的赫拉克勒斯侧面头像；背面是一匹站立的马，有阿明塔斯名字的希腊语铭文AMYNTA。这种钱币的背面类型与青年祖先侧面头像钱币的背面类型完全一致，说明了两种钱币在题材与类型上的双重关联性。与青年祖先侧面头像类型有所不同的是，赫拉克勒斯侧面头像钱币的表现形式更加丰富——赫拉克勒斯时而是一位有胡须的长者，时而是一位光着下巴的青年，而钱币的背面侧重表现与狩猎有关的武器与猎物。另外，由于宙斯是赫拉克勒斯的父亲，马其顿人也信奉宙斯为祖先神，故而赫拉克勒斯侧面头像钱币的背面出现了代表宙斯的老鹰。

赫拉克勒斯是天父宙斯之子，凭借过人的神力完成十二项任务，并且最终位于奥林帕斯神列。人类渴望战胜死亡，赫拉克勒斯由凡人向天神的转变，为人类提供了一个追求永生、成为“神人”（god-like）的阶梯。(29)鉴于非凡的成就和特殊的经历，赫拉克勒斯成了王权与神权结合的象征，被视为王室的代表。这种现象在斯巴达（Sparta）、马其顿、色雷斯、埃及和西西里（Sicily）的王权社会里都有迹可寻。(30)即使是波斯人，可能也意识到赫拉克勒斯的形象有助于希腊人对波斯王权的理解与接受。有研究者认为，阿黑门尼王朝（Achaemenid）发行的带有国王单膝跪地射箭图像的钱币，可能借用了赫拉克勒斯射箭的形象。(31)

在马其顿地区，赫拉克勒斯有双重的身份。他既是马其顿王室的祖先神，也是狩猎之神赫拉克勒斯（Heracles Cynagidas）。(32)相传，赫拉克勒斯用弓箭和木棒对付尼米亚狮子（Nemean Lion）却接连失败，索性与狮子展开肉搏，最终将其杀死。尼米亚狮皮刀剑不入，故赫拉克勒斯以狮皮为甲、以狮头为盔。作为最著名的猎狮者，赫拉克勒斯手持木棒、头戴狮头皮盔的造型被广泛接受。在马其顿王国钱币上，赫拉克勒斯的侧面头像就以头戴狮头皮盔的形象示人。

马其顿王国对宙斯的信仰，也有本土的信仰源头。赫拉克勒斯的父亲宙斯统治着奥林帕斯山圣山，而山的南麓就是最初的马其顿王国发源地，上马其顿地区的所在地。早在腓力二世发行宙斯侧面头像钱币之前，马其顿王国钱币上与宙斯有关的图案是闪电与老鹰。闪电是宙斯作为天空之神与雷电之神的重要标志，老鹰则是宙斯的化身。在希腊战场上，老鹰是胜利者的象征，它将利爪中握着的猎物带向哪一方，哪一方便获得胜利。如果老鹰爪中的猎物逃脱了，则是一个凶兆，意味着某一方将会面临战争的失败。

在阿刻劳斯（Archelaos，约公元前413—前399年）的奔马型钱币、阿明塔斯三世和帕狄卡斯三世的赫拉克勒斯钱币上，背面也出现了代表宙斯的老鹰。比如阿明塔斯三世发行的银币，正面是戴狮头皮盔的赫拉克勒斯侧面像，背面是老鹰或者老鹰与蛇斗争的场景。（图1-2-1）而带有宙斯头像的钱币，则直到腓力二世时期才正式发行。

二、青年祖先侧面头像类型钱币

亚历山大一世在发行国王骑马全身像钱币的同时，还发行过一种奥波尔面值的小银币。钱币正面是头戴佩塔索斯宽沿帽（petasus）的青年男子侧面头像，背面是方形印记。(33)从阿刻劳斯一世开始，这种类型替代国王骑马全身像，成为马其顿王国的重要钱币类型。不仅有二德拉克马大面值的银币发行，男子的形象也较亚历山大一世时期发生了明显的变化。钱币的正面是戴发带的青年男子侧面头像，背面是一匹站立的战马以及国王之名的铭文APXEΛAO。学术界对这位青年男子的身份众说纷纭，始终没有定论。(34)

这种类型被阿刻劳斯二世、阿明塔斯二世和保桑尼阿斯继续发行。在阿刻劳斯二世的铜币上，青年男子头上的配饰由发带变成了马其顿宽边帽。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这种侧面头像类型并没有希腊神的属性。加之这种青年侧面头像的面容相对单一，缺少变化，所以这位青年男子既不是希腊神，也不是马其顿国王，很可能是马其顿王族集体追忆的一位祖先。

在阿刻劳斯二世铜币和阿明塔斯二世银币上，青年侧面头像类型的背面是狼的半身像。（图1-2-2）狼的半身像是伯罗奔尼撒半岛（Peloponnese）阿尔戈斯（Argos）钱币的正面类型。据古典作家保桑尼阿斯记载，阿尔戈斯最有名气的圣所属于狼神阿波罗（Apollo Lykeios）。相传北非的利比亚国王达努斯（Danaus）征服阿尔戈斯时，狼起到了关键的作用。达努斯取得阿尔戈斯统治权以后，认为是阿波罗派狼来协助自己，于是为狼神阿波罗建立神庙，(35)并在其钱币上采用了狼的形象，作为自己胜利的象征。

马其顿王国之所以采用阿尔戈斯这种将狼作为钱币的背面类型，是因为在他们的传统中，马其顿王室与阿尔戈斯有着密切的亲缘关系。据记载，马其顿王室是阿尔戈斯国王提麦诺斯（Temenus）的直系后裔。(36)所以马其顿王国钱币上戴王带的青年侧面头像，可能也与马其顿早期的建城神话人物有关，有可能就是阿基德王朝的祖先帕狄卡斯一世或者卡拉努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