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旧书摊前的对话。

英语考试结束铃声撕裂教室的沉闷。

林舟起身，动作与前排那道清冷身影几乎同步。

他将钢笔轻置桌面一角，那女孩已整理好试卷，指尖在纸张边缘轻快一掠。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讲台，她平静交卷，林舟紧随其后。

走廊瞬间被考生的喧嚣吞噬，有人眉飞色舞，有人捶胸顿足。

林舟与那清冷女孩，隔着恰当的距离，默契地保持从容步伐，穿过鼎沸人潮。

教学楼出口光线刺目。

“夏语冰。”

清冷女声自身侧响起。

她竟会主动开口？

林舟侧目，也报上姓名。

“林舟。”

夏语冰微微颔首，旋即转身，纤细背影迅速汇入散场人群。

林舟目送她背影消失，心下暗忖。

这女孩，倒是有几分意思。

三日后，午后阳光暖洋洋地洒下。

王姐饭馆的红烧肉香气，依旧浓郁地盘踞街角。

林舟送走最后一批午饭客人，信步踱至学校门口的旧书摊。

“小林！考完了？感觉如何？”

靠在躺椅上打盹的陈老头见是他，睡意顿消，眼中多了几分神采。

“还行。”

林舟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安定人心的自信。

陈老头咧嘴一笑，露出漏风的门牙。

“我这儿可刚收了几本好东西！”

他作势就要从脚边一堆旧书中翻找。

林舟的目光却倏然定住。

书摊另一侧，一道纤细身影正蹲着，专注翻阅一本无皮旧书。

阳光勾勒出她白皙的侧脸，鼻梁挺直。

夏语冰。

她今日穿了件素净的白衬衫，愈发衬得她气质清冷。

指尖轻柔地划过泛黄书页。

“商品的二重性，马克思理论框架的基石。”

纯正的英文自身后响起。

夏语冰翻书的指尖骤然一僵。

她缓缓抬头，清澈目光中满是讶异。

“你读过《资本论》？”

她的英文同样流畅标准，尾音带着探寻。

林舟在她身旁自然蹲下，视线落在她摊开的书页上，那里正是关于“使用价值和交换价值”的段落。

“马克思对这种二重性的经典论断，为后续所有劳动价值理论奠定了基石。”

林舟顿了顿，目光深沉。

“然而，若以现代经济学视角审视，尤其面对服务业与知识经济的兴起，其劳动价值理论的局限性便显露无疑。”

夏语冰瞳孔微缩。

这观点，直白尖锐！

她仅在极少数顶尖学者的私下讨论中，偶闻类似探讨，却远不及林舟这般系统且一针见血。

“你认为，边际效用理论能完全取代劳动价值理论？”

她声音竭力维持平静，但那浓烈的探究意味与隐隐的急切却难以掩饰。

林舟指尖在泛黄书页上轻点，正落在“劳动”二字。

“理论，从非简单取代，而是螺旋式的自我修正与演进。”

“马克思的伟大，在于深刻解剖了特定历史时期资本主义的本质与运行逻辑。”

“而现代经济学，则更聚焦于资源配置效率与个体选择理性。”

“它们并非相互排斥，非此即彼。”

林舟话锋一转，语气沉稳却带着不容置喙的自信。

“事实上，未来经济发展，必将宏观调控的远见与市场机制的活力深度融合。”

“从而形成一种全新的、更具适应性与生命力的混合经济体系。”

“一个既能充分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又能运用精准有效的政府干预弥补市场失灵，在新的历史条件下，最大限度兼顾效率与公平的动态平衡体系。”

夏语冰彻底被镇住了。

这番论述的系统性与前瞻性，远超当前国内主流经济学界的认知。

她凝视着林舟，这个衣着朴素、气质沉静的青年，不仅能流畅阅读原版《资本论》，更拥有如此超前且成体系的战略眼光。

其学识与思维深度，远超她所见任何同龄人，甚至……包括她家族中某些以经济专家自居的长辈。

“你师从哪位经济学家？”

她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微颤。

林舟唇角勾起一抹莫测的弧度。

“一位早已隐居的学者。”

“他常言，真学问，不在名声大小，而在能否洞察事物运行的根本规律。”

夏语冰若有所悟，轻轻颔首。

她出身不凡，自幼接触各领域顶尖学者，对经济、政治涉猎远超常人。

然林舟今日展现的认知水平，仍让她由衷钦佩，甚至生出一丝敬畏。

“若有机会，我很希望能拜访令师。”

林舟不置可否，目光重落回那《资本论》残页。

两人一时无话，安静地各自翻阅旧书，偶尔就某个词句低声交流一两句。

夕阳西斜，将两人影子拉得颀长。

陈老头在一旁听得满头雾水，插不上嘴。

只觉这两个半大孩子谈论的东西高深莫测，但看神情又不似胡言。

这两个年轻人，都不简单。

他暗自嘀咕。

“这小子说的话，要是让街道李主任听见，怕不是要被当成思想有问题抓去学习班？”

“大爷，这本书多少钱？”

夏语冰合上无皮书。

“这个……”

陈老头搓着手，面露几分不舍。

“这书我收了好些年，一直没舍得卖。姑娘真心喜欢，五块钱，拿走。”

夏语冰从随身小巧钱包里取出一张崭新五元钞票递过。

林舟余光瞥见，那钱包质地考究，非寻常之物。

她付钱的姿态，从容娴熟，习以为常。

就在此时，巷口传来一阵沉稳而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身着笔挺制服的青年快步走到夏语冰身旁，肩章处一枚小巧金色徽记在夕阳下闪着微光。

他在夏语冰耳畔低语数句。

“小姐，那边已安排妥当，需您亲自确认。”

夏语冰脸色微变，旋即恢复如常。

“知道了。”

那制服青年恭敬退开半步，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在林舟身上短暂停留，带着审视。

林舟眸光微动，若有所察。

夏语冰起身，对林舟微微颔首。

“今日讨论，极有启发。”

她目光中多了几分探究与深意。

“希望，我们还有机会交流。”

言罢转身，制服青年亦步亦趋。

两人身影迅速隐入巷口深处。

陈老头这才凑近林舟，压低嗓门，难掩兴奋。

“小林，看见没？那丫头，来头不小啊！那制服，那气派，啧啧，绝非寻常人家千金！”

林舟望着女孩消失的巷口，唇角勾起一抹意味难明的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