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史书单开

陈昭的奴仆和其余乡绅子弟的奴仆跟在最后面。

狗腿子嘛,要尽职。

平日里狐假虎威仗势欺人惯了,什么时候见过他们的小郎君被人如此凌辱,举起短棍嗷嗷叫着冲了上来。

叶庆瑥和魏君聪的奴仆见状,也随之冲向陈大一。

管你什么人,安敢欺负松溪陈氏小郎君?

活腻歪了!

陈大一负手而立,镇定自若,目光如炬的怒视着冲过来的恶仆,转过头看向松溪三郎君,舌绽春雷,“要脸乎!”

读书人之间岂可如腌臜的街头地痞。

松溪陈、叶、魏三族再强势,也是乡绅士族,不要脸么?

果然,思绪比较清醒的魏君聪上前一步,形势危急下,言辞中倒也有了几分男子气魄,“你们干什么,都退下!”

又道:“搀着你家小郎君去清洗眼睛!”

压制了即将爆发的冲突,魏君聪转身看着陈大一,“你方才说什么?”

叶庆瑥涨红着脸,指着陈大一,对众多庠生喊道:“这屌毛说除了章惇,我们都是垃圾,到底是谁给他的勇气,竟敢蔑视一州六县之庠生?”

陈大一气定神闲,“不服是吧,简单,来来来,拿出你们准备用在谷雨文会上的压箱底诗词来,我们一较高下。”

节奏尽在掌控,优势在我!

已经给了陈昭教训,陈大一不想把事情闹大。

所以让他们拿出最好的诗词,死死的拿捏了人性的自私——都想在谷雨文会上夺士子魁首,哪会提前拿出来。

果然。

庠生们顿时没了脾气。

他们又不傻。

凭啥为了陈昭,把为文会准备的得意之作用在一场无关痛痒的比试中?

叶庆瑥和魏君聪不吱声了。

但他俩也不好当众退缩,以后被陈昭知道,会说他俩不讲义气,松溪三郎君就不能愉快的玩耍到一起了。

叶庆瑥大声嚷道:“你当我等不知晓你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吗,你此举莫不是为了抄袭,竟然卑鄙若斯,我等岂会上当!”

众人纷纷点头。

“叶兄所言有理,我等差点上了他的当!”

“此人当真是个卑鄙之徒!”

“只会抄袭的无能之辈,竟然还敢如此狂悖,必遭反噬,后日在谷雨文会上,我等就好好看他怎么丢脸罢。”

“我等何必和他一般见识,走走走,回了。”

魏君聪和叶庆瑥也趁机下了台阶。

走了。

陈大一暗暗松了口气。

这个时代,晋升的资源和渠道都被乡绅士族把控着,贫贱出身的读书人想要出人头地,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比如谷雨文会。

如果自己没有得到秀里吴氏的帮助,只怕根本参加不了。

那士子魁首必然是章惇这等士族子弟。

想到这,越发感激吴京。

若非吴京帮助,请来了阮洛沅三人帮自己背书,没准《如梦令》真会被柳源一通骚操作后,说成是抄袭之作了。

不见有阮洛沅三人背书,这些庠生还是认为自己抄袭么。

人心中的成见是座大山。

很多人根本不相信自己一个贫寒士子,能写出《如梦令》这等佳作——也怪自己当时没想到更贴合时境的作品。

贫寒士子写“试问卷帘人”,确实有点违和。

事已至此,只能见招拆招。

必须把握谷雨文会的机会!

“陈兄,现在体会到了树大招风的困境了罢?”

陈大一讶然回头,看着踽踽而来的佩剑读书人,行礼笑道:“濮兄好雅致,这顿酒喝了得有一个多时辰罢?”

是濮封胥。

濮封胥到陈大一身边坐下,喊道:“老板,一碗面。”

又自语道:“净喝酒了,饿啊。”

对陈大一笑道:“你是不知道,这顿酒喝得在下多难受,原本以为只有祖翁训诫在下,结果还有阮教授和晨莲先生。”

陈大一乐了,陪着坐下,“你就乐吧,别人想都想不到的待遇。”

濮封胥从筷筒里抽出一双,在桌沿上轻敲着,神情郁闷的嘿了一声,“还好陈兄没去,席间阮教授和晨莲先生点评在下的诗词,翻来覆去就一句:不如陈家大郎远矣。”

着实扎心。

又好奇的问道:“在下的诗词并非婉约风,按说和《如梦令》不在一条道上,祖翁三人,为何还是会拿来和你类比?”

莫不是陈大一不止一首《如梦令》。

陈大一耸耸肩,“你为文会准备的什么?”

濮封胥也没藏掖着,“一阙怀才不遇的永遇乐。”

陈大一差点没笑出声。

活该。

你一个前途远大的士族子弟写什么怀才不遇,而且还真撞枪口上了,这和《卜算子·自嘲》是一个赛道啊。

同情的笑着念了一遍。

濮封胥听得一愣一愣的,恰好面端上来,他便埋头狂炫了两口,然后抬起头,嘴角带笑的大声道:“悠悠苍天,何薄于我,既生大一,何生封胥!”

陈大一哈哈大笑。

对爽利的濮封胥大生好感,也愿意多说几句,乐道:“濮氏门风尚武,濮兄不若多读兵书,多年以后,在下于朝堂之上治国经天下,陈兄封狼居胥破燕云,你我一文一武,在大宋的青史上单开一页,留下浓墨重彩的传奇故事,岂非也是人间快哉。”

朝堂,不是单打独斗的地方。

需要志同道合的战友。

濮封胥显然是个不错的儒将人选。

濮封胥瞳孔微缩,喉头滚动了两下,拇指轻轻摩挲着筷子,目光闪烁着精彩,“欤……陈兄……你可真敢想。”

这想法太惊世骇俗了!

陈大一端坐如松,檐角漏下的天光在他青色襕衫上投下明暗交错的纹路,慨然道:“《汉书》有载‘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唇角扬起锋锐的弧度,“在下虽未及万卷之数,然三千典籍已铸就登云之梯。”

这话牛皮吹得山响,但无伤大雅。

族谱单开一页,便是天大的荣耀。

史书单开一页?

在大宋,身为臣子,大概只有拿回燕云十六州可以做到。

既然来到大宋,自然想去做那开篇之人。

濮封胥叹道:“先前见陈兄指着那些蝇营狗苟之辈,说他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垃圾,在下也觉得陈兄狂妄,现在看来,是狂妄得没了边啊!”

停了一下,将筷子往桌子一拍。

碗里汤汁四溅。

“然大丈夫生于天地间,正该有此等气魄!”话音未落,一副臭屁神态的道:“他日青史留名时,方知今日狂言是谦辞。”

哈哈大笑。

史书单开一页,何其光宗耀祖。

男儿大丈夫当如是!

拍着腰间长剑,慷慨的道:“陈兄,这次的谷雨文会,在下便不和你争了。”

陈大一:“……”

怼得了章惇,自然也不会对濮封胥客气。

腹黑的戳破他的小心思,乐道:“你争也无妨,反正是个输,何必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提前给自己找补么。”

“输给在下,不丢脸。”

“搞不好还能因此在史书上被提上一笔,说某年某月的某一日,松溪濮氏濮封胥妙笔生花,犹不如蒲城陈大一远矣。”

也算是青史留名了。

濮封胥无语,“陈兄杀人诛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