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去世

秦慕宵眉头一皱。

第一想法是:完了!

这不成啊,这要是找不到新桃,云儿怕是杀了他的心都有。

云儿的分析不应有误啊——淑妃发难,紧接着七皇子来做戏,确实应该和死了的许贵妃有关,难道说许贵妃还有其他亲人在世?亦或是岑正疴并没有那么在意许贵妃?

姓齐的真不中用!连个人都找不到!

他徘徊两趟,冷静下来,想想也未必。

那可是新桃啊,姓齐的不至于不尽心。

那就是真的不在岑家。

老不死的,挺缜密啊。

京城虽然不大,但是要藏个人也是容易得很,上哪找去呢?

或许……可以从另一方面想,对云儿而言新桃很重要,但是对抓她的人来说,那只是个把柄,所以,只要找个能关人,又不引人注目,又名正言顺,被抓到也不会感到奇怪的地方。

新桃这边不顺利,张老爷子情况不好,秦慕宵就没急着告诉她。

她也暂时顾不上同他说话了,进了后堂,就见张老爷子形容枯槁,躺在床上,像是个破口袋,每次呼吸,都伴随着漏风的“嗬嗬”声。

她还记得幼年时,外祖父精神抖擞,见了母亲,指指点点地说父亲是如何如何抢了他的女儿来受苦,眉毛一立,眼睛一瞪,张嘴就要骂人,突然见她在一边又立刻和软:“小笺儿,来,到外祖这来!外祖给你买油糕吃!”

现在的他……已然倒下,每喘一口气,都是折磨。

“外祖父……笺儿来了,你看看我啊……”

她上前去,跪倒在床边,拉住外祖父干枯的手,忍了又忍,还是哽咽起来。

大舅母擦了擦泪,领着其他几个女眷出去。

老爷子其实早就撑不住了,吃不下饭,每天靠着药吊命,只不过是心存一分见见她的念想,才日日痛苦的等待。

听见她的声音,老爷子眼睫动了动,过了一会,慢慢睁开浑浊的眼。

“嗬……笺儿……回来了……”

“嗯……回来了,是笺儿不好,这么晚才回来……”

老爷子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深吸一口气,漏风的喉咙发出一声破风声,他闭了眼,喘息了好一会。

“外祖父……您别急,笺儿在这呢!”

“扶我……起来……”

老爷子靠在后头,干枯的手拉住她,上看下看。

她已作妇人发式,愁容满面,眼里含泪,见他看过来,勉力笑笑。

“外祖父,我回来了……”

老爷子看着她,浑浊的眼里泪如泉涌。

“我的好孩子……怎么就,让那个畜生给糟蹋去了……咳咳……别怕,别怕……等我死了,变成鬼,找那狗东西,找你爹……给你们母女报仇去……”

她拿出帕子给老爷子擦泪,自己却忍不住泪水涟涟,抹了一下,笑着宽慰:“没事的,我很好的……你看,都能回来看你呢。”

老爷子哪里不明白,想笑一笑,又忍不住愤怒:“混账羔子……只为他的名声……想我老头子一生,从没做过坏事,偏偏教了个畜生,害了你……”

“外祖父……”

“你……身子好了吗?我……有药方,调理身子……”

老爷子颤抖着手,伸到枕头底下,使劲扯出一个信封来。

那信封鼓鼓囊囊,不知道塞了什么,上头几个字:我孙亲启。

老爷子一向爱她,什么心肝肉,我孙女……从前觉得这小老头肉麻得很,现在看着,只能别过头去。

“曲神医的……方子,好好调理……啊,长命百岁……”

“嗯。”

她答应一声,把信封接过来。

老爷子长出一口气,脸上终于放松些许,连连称好,眼睛也要闭上。

她强忍哭腔,扶他躺下:“外祖父,您累了,歇歇吧。我就在这,我守着您。”

他闭上眼,又挣扎着醒来,朝她身后望去。

“你……你娘怎么没来……”

“念儿怎么还不来……是不是……怨我当年……看错了人……”

“念儿……”

楚云笺死死拉住她的手,泪水滴滴答答地打下:“没有,没有……你忘了,娘说不怨你,她过去买通阴差,下辈子,还要做你的女儿。”

“真的吗……”

“真的!”

“好……好……”

干枯的手渐渐失了力道,老爷子闭上双眼,倒了下去。

新芽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过来扶她,但泣不成声,几次也没说出话来。

楚云笺把脸轻轻靠在他身边,泪水肆虐,打湿了下面的被子。

“睡吧……你会见到她的,你们等着我,来生,咱们再做一家人。”

出门去,寒风不及京城,松柏青翠,四下苍凉。

她又没了一个爱她的亲人。

老爷子去世,张府上下缟素,灵堂响哀彻戚之声。

秦慕宵赶回来便见如此场景,上香祭拜,旁人看不见的时候,目光落在她身上,顾不得做戏,道了一句“节哀”。

她没什么反应,看着牌位。

“新芽。”

“是。”

“到时候……给娘设一个灵位,跟外祖父一起。”

“嗯。”

深夜已至,她依旧不肯走,几个舅舅舅母轮番劝解也劝不住,还是大舅母瞄到了她怀中的信封,道似乎记得老爷子说那里头有不少信,楚云笺才抽离出来。

好歹回了房间,知道她心情不好,秦慕宵也没再惹她,静静坐在那递来一盏茶。

“不喝。”

他放下茶盏,从怀里拿出一个纸包:“吃些点心?岳记酒楼买的,离张府近,想来你娘小时候也常吃。”

纸包打开,里头点心呈花形,白色花瓣,中央红色。

“是啊姑娘……听姐姐说,以前回老家,夫人最喜欢岳记酒楼的梅花糕了,要不尝尝吧!”

她看着糕点,微微颔首。

勉强吃了一块进去,她才终于看向秦慕宵:“你今天上哪去了?”

“收拾了一下那帮人,省的他们过来打扰……消息已经给了姓齐的,平安符,还你。”

他从怀里掏出那个小包,拉住她的手放上去。

“你没……”

他撇撇嘴:“当然了,我至于吗?要让姓齐的信我,必然要一个他看了就知道是你的东西。”

表情不屑,但是眼神温和得很,说完,捋了捋她的鬓发:“好了……老爷子惦记你那么久,不如看看信,说不定还有什么其他的话没说呢。”

“嗯。”

她低下头,那鼓鼓囊囊的信封一打开,厚厚的一沓信就冒了出来。上头还有编号,言年月日,自打半年前开始,老爷子说觉得自己身子不大好了,可能没几年了,发病突然,奔波不得,只是惦念她,若她有空,便回来一趟。

又一封,却是犹豫,也没到那个地步,不想她知道如今的情况,又问,齐久臻在战场久不归,究竟何时能成婚呢?嫁衣备好了没有?他想看她出嫁。又谈及母亲当年出嫁,虽不是十里红妆,也是浩浩荡荡。

“你和念儿一样,都是我的好孩子,念儿嫁的不好,受了委屈,齐家的小子要是不好,就告诉你舅舅们,让他们过去打他!”

又下一个,却是龙飞凤舞,和先前的工整大不相同。

只说什么时候入了宫,怎么不叫他知道,大骂自己教了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又骂齐久臻为什么不早早和她完婚。仔细看,信纸上点点斑驳的深色,似乎是血迹。

再后来,他糊涂了,总是说起母亲小时候的事,写着写着,又叹息道,是笺儿啊,不是念儿。

她把信收起来。

不过看了几封,便觉得心如刀绞,再看,泪眼朦胧,字也不识了。

“是我不好……要是我……”

秦慕宵拿起那些信,抽出她刚刚看过的一张,念了两句。

“云儿,老爷子怎么突然知道你入宫的事了?不是都瞒得好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