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考验开启

冰冷褪去,一股难以言喻的粘腻阴冷瞬间包裹了黎景的全身。空气沉重得如同浸了水的裹尸布,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郁的、腐败甜香混合着陈年尸蜡和劣质线香的窒息气味。这味道钻进鼻腔,直冲脑髓,带着一种亵渎生命的甜腻。

黎景猛地睁眼,意识被眼前的景象冲击得几乎冻结。

雕梁画栋的大厅,此刻在无数惨白灯笼摇曳的烛火下,投映出扭曲晃动的幢幢鬼影。猩红的绸缎如同凝固的血液,悬挂在梁间,巨大的“囍”字贴在正中,红得刺眼,像一张咧开的血盆大口。刺耳的唢呐吹奏着变调的“百鸟朝凤”,旋律喜庆得诡异,尖利得仿佛能刮破耳膜,与这弥漫的死气格格不入,形成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错乱感。

他发现自己穿着一身深蓝色、浆洗得发硬的粗布长衫,像个最不起眼的陪衬,缩在角落的阴影里。胸口的黑色灵玉传来一丝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暖意,如同冰窟里唯一的火种,提醒着他此地的非真实与极度凶险。

目光所及,宾客们的脸在昏黄烛光下模糊不清。他们推杯换盏,发出压抑的、如同夜枭嘶鸣般的笑声。男人们的长衫马褂下摆僵硬,女人们的旗袍颜色黯淡,像褪了色的纸人。他们的“喜庆”透着一种令人作呕的麻木。眼神空洞,嘴角却诡异地向上弯着,仿佛被无形的线提着。交头接耳间,窃窃私语着“配得好”、“旺夫荫宅”、“七窍玲珑心(指新娘是特殊体质,传说对亡者有益)”之类的词句,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桌上摆的不是寻常菜肴,而是染成红色的糯米团、白水煮的整鸡(鸡头被强行扭向棺材)、堆叠成塔的惨白馒头,空气中食物的味道被浓重的香烛和尸气彻底掩盖。

黎景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的视线被死死钉在大厅中央。

那里,没有活人的新郎。只有一口巨大、漆黑的柏木棺材!棺木表面刷着崭新的、刺目的猩红油漆,仿佛在流淌。棺盖斜开着一道缝隙,一只穿着崭新黑缎寿鞋、皮肤青灰浮肿的脚,毫无生气地耷拉在缝隙外!棺材头上,除了血红的“囍”字,还贴着两张惨黄色的符箓,朱砂画的符文扭曲如虫,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棺材旁,站着新娘。大红嫁衣在惨白灯光下,透出内里更刺目的粗麻丧服。她被两个面无表情、脸颊涂着夸张腮红的喜婆一左一右架着。与其说是“架”,不如说是“钉”在原地。新娘的头被强行抬起,一张惨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脸暴露在烛光下。她的眼睛被用粗糙的墨线强行画上了夸张的、向上弯的“笑眼”,嘴唇也被涂抹得鲜红欲滴,形成一个僵硬恐怖的“笑容”。乌黑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梳成新娘髻,簪着一朵纸扎的、惨白的绢花。她的身体像一具被精心装扮的木偶,只有那被绳索勒得发紫的手腕,和微微起伏的、却带着濒死般微弱气息的胸膛,证明她还活着。一股浓烈的草药混合着某种奇异花香(用于压制尸臭和掩盖活人气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更添诡异。

“吉——时——到——!”一个穿着黑色绸褂、瘦得像竹竿的司仪拖着长腔喊道,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棺木。他手中托着一个红木托盘,上面放着两个粗瓷碗,碗里盛着浑浊的、暗红色的液体,散发着浓烈的劣质烧酒混合着铁锈(象征血)的气味。

刺耳的唢呐声陡然拔高,几乎要撕裂空气!

黎景的目光移向棺材侧前方。两对“高堂”端坐。

男方父母,穿着簇新的、绣着暗色寿字纹的绸缎。男人脸上是一种混合着悲伤、贪婪和狂热的扭曲“喜悦”,他死死盯着新娘,仿佛在看一件珍贵的陪葬品,手指神经质地敲打着椅子扶手。女人则用一种病态的慈爱目光看着棺材缝隙里露出的那只脚,手里捻着一串乌黑的人骨念珠,念念有词,脸上带着一种完成献祭般的满足。

女方父母,则是人间地狱。那女子父亲,一个佝偻着背、眼窝深陷的男人,此刻却像打了鸡血!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沉甸甸的紫檀木盒子,盒盖半开,里面不是银元,而是满满一盒黄澄澄的金元宝和几颗鸽子蛋大小、散发着阴冷气息的墨玉!他贪婪地抚摸着盒子,对着男方父母的方向露出谄媚到极致、如同裂开伤口般的笑容,反复念叨:“值了…值了…祖宗保佑…亲家恩德…恩德啊…小女有福…有福…”那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赤裸裸的交易和出卖骨血的疯狂。

他身边的女子母亲,如同一具被抽干了魂魄的躯壳。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靛蓝色寿衣。她眼神涣散,直勾勾地盯着女儿脸上那恐怖的“妆容”,嘴唇无声地开合,流下的不是泪,而是两行猩红的血线,顺着惨白的脸颊滑落,滴在她紧握的手心——那里死死攥着一小把新娘出嫁前剪下的青丝。她的身体微微摇晃,仿佛随时会倒下,却又被一种彻底的、死寂的解脱支撑着,麻木地等待最终的仪式。

“新人——合卺——!”司仪拖着长腔。

同时,另一个喜婆用一根长长的银管,小心翼翼地将另一碗“酒”,从棺材的缝隙中灌入那只青灰浮肿的死人脚的方向!棺材里传来液体流动的、令人作呕的汩汩声!

就在弯腰的瞬间,新娘脸上那被强行画上的“笑眼”墨线似乎被汗水或血水晕开,漆黑的墨汁混着血水流下,如同淌下两行黑色的血泪!而她那被涂得鲜红的嘴唇,却在极度痛苦和绝望中,极其轻微地、却无比清晰地翕动了一下!

黎景的灵觉远超常人,他捕捉到了那个无声的唇语:

“救……我……痛……”

与此同时,黎景胸口的黑色灵玉骤然变得滚烫!一股撕裂灵魂般的悲愤和冰冷的杀意如同海啸般在他体内炸开!这股力量如此狂暴,几乎要冲破这具躯壳的束缚!

这根本不是婚礼!这是献祭!是活葬!是人间至邪至恶的亵渎!

他再也无法忍受!就在喜婆准备将新娘塞进棺材缝隙的瞬间——

“住手!!!”

黎景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他周身竟不受控制地逸散出丝丝缕缕冰冷的黑气!他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一股决绝的疯狂,撞开身前呆滞的宾客,朝着棺材猛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