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棠米熬到第七遍时,粥面凝出层琉璃似的胶膜。六岁的阿禾用陶勺小心刮下胶膜,对着日头照——膜里冻着微缩的梯田,田埂上两个芝麻大的白点正依偎看云。这是吞下云端骨舍微雕的第三日,她腹中不再绞痛,梦中却有座总在转动的磨盘。
“阿禾!疯丫头又看粥!”灶房外祖母笑骂,“神仙粥也禁不起你这么瞅!”
话音未落,粥膜“啵”地轻响。膜中那两个白点突然放大,竟变成半透明的姜婆婆和陈木匠!虚影婆婆的杵敲向阿禾眉心:“小囡,帮婆婆送个信?”
碧穹磨声
当夜阿禾跌入梦境。无边黑暗里果然有座顶天立地的玉磨,七个枯槁人影正推磨嘶吼。磨盘碾着血棠米粒,米浆却化成锁链缠他们脖颈。为首长老突然扑到梦境边缘,枯爪穿透虚空抓住阿禾脚踝:“告诉林晚!葬魔渊尸洞有——”
锁链暴缩将他拽回!最后半字被磨盘碾碎,溅出的米浆凝成艘小纸船,船身烙着“救命”。
云端骨舍村的井水无端翻涌。林晚提起井绳,木桶里竟浮着艘湿漉漉的粥膜纸船。船身“救命”字迹旁,多了行歪扭小字:
“老妖怪说尸洞有宝!”——阿禾
陈木匠的虚影凑近嗅了嗅:“碧穹老狗的骚味!”白玉碑应声显影:碑底镇压的七人脖颈锁链尽碎,正随玉磨疯狂旋转。“有人在用共梦术偷传讯!”绣娘红线扎入井水,拽出的水丝却缠上林晚左臂——那血棠枝的旧伤疤正发烫,正是当年师尊灭魂箭所留!
“阿姐伤疤…是天线哩。”林澈指尖轻点疤痕。霜华剑的碎片自伤痕析出,拼成面水镜——镜中映出万里外碧穹废墟:某处焦土正被掀开,露出半块冰封的阵盘(与寒冰狱同源),盘上插着支扭曲的灭魂箭!
“寒髓阵眼…”林晚冷笑,“老狗想用我的疤,重冻葬魔渊!”
阿禾被祖母摇醒时,枕边躺着艘真正的木船。船板刻满血棠纹,舱底堆着莹白米粒。
“粥神仙显灵啊!”祖母叩头不休。阿禾却抠出粒米塞嘴里——梦境再度降临!
这次碧穹长老被铁刷刮骨,惨叫声震落玉磨粉尘。粉尘飘近竟化成字:
“尸洞刻字:阿姐定被困住”
“刻字?”阿禾迷糊间抓过床头的炭笔,哆嗦着在船帮涂抹。最后一笔落下,木船突然自燃!蓝火裹着船化作流星,撞向云端…
“砰!”
燃烧的木船撞碎白玉碑虚影!林晚挥手拦下,船帮炭迹赫然是孩童拙劣的临摹:
“阿姐定被困住”
这八字如冰锥扎进心脏——正是当年林澈在葬魔渊尸洞的绝笔!
共感诅咒在此时发作。林晚左臂旧疤撕裂,寒气喷涌而出——万里外寒髓阵眼正借伤疤为通道,冻气顺着因果线倒灌云端!檐下骨铃结满冰棱,血棠木门轴“嘎吱”呻吟…
“门轴响了!”小满怕事的头尖叫。
所有残魂骤然僵滞。当年林澈散魂前那句“门轴永不响”,是刻进骨舍村天道的铁律!
林澈耳后蓝印爆出炽光。少年一掌拍向门轴,霜华碎片自掌心析出,悍然插入寒冰通道:“用我的疤!”
——他锁骨下方,赫然有道陈年箭疤(葬魔渊致命伤)!
寒气急转撞向少年!锁骨箭疤瞬间冻成冰窟,冰棱顺着血脉蔓延。碧穹长老的狂笑穿透冰脉:“寒髓溯魂…找到你了小畜生!”
冰镜景象突变:寒髓阵盘射出幽光,精准刺向云端骨舍村的位置!
千钧一发,林晚做了一件疯事。
她劈手夺过阿禾的木船,将整篮血棠米倒进船舱。左臂血棠枝扎入米堆,枝梢绽出朵纯黑花苞(曾吞噬碧穹修士那朵),苞口对准自己心口:“老狗,请你吃顿热的!”
花苞猛咬!心头血混着仙骨灵髓灌满木船。载着“仙骨粥”的木船被掷向寒髓阵——
碧穹废墟之上,粥船撞阵爆炸!仙骨灵髓如滚油泼雪,瞬间熔毁阵盘。反噬的寒流倒灌进七长老体内,玉磨应声冻结!
云端门轴冰霜尽褪。林澈锁骨冰窟却已蔓延至心脉,少年跌进林晚怀中。
“阿姐…”他攥着半块霜华碎片笑,“这次…门轴没响…”
三月后血棠米熟时,阿禾在田埂发现艘新木船。船内无米,只刻着精细的骨舍村微雕。她将船放入粥碗,船身竟浮出光影:
冰封的玉磨边,七个冰雕正随磨盘永恒转动。冰雕们脚下延伸出虚幻的锁链,链条尽头没入阿禾的影子——她每吃一碗血棠粥,影子便凝实一分。
云端篱笆门下,林澈的耳后蓝印淡至透明。他正用血棠米喂篱笆外新生的并蒂苗(白玉叶与血棠枝),苗根缠着半支扭曲的灭魂箭。
“寒髓阵的残箭…”林晚拂过箭身冷笑,“正好给新苗松土。”
少年忽然抬头。风穿过门轴,寂静如初。
人间新童谣乘着风贴上云端:
“喝粥船,看磨盘,神仙妖怪一锅端——
推磨的喊疼呀,喝粥的笑甜,
原来天道是…
半碗热粥半碗盐!”
炊烟袅袅,门轴处的蓝火轻轻一跳。
(真正终)
因果匙
伤疤天线:林晚左臂箭疤与林澈锁骨箭疤,实为双向因果通道——师尊用其传递寒毒,姐弟却借其传递粥船。
门轴律令:“永不响”的本质是将林澈散魂之力化为静音结界。蓝印愈淡,结界愈弱,故碧穹长老不惜以寒髓冻裂结界传讯。
粥船载命:阿禾每送一次粥船(传递梦境),碧穹磨刑便减一年;而林澈每食一粒人间谢粥米,耳后蓝印便淡一分——直至彻底还魂成人。
永恒帧
碧穹玉磨永冻层中,长老们足下延伸的影子锁链,正连着人间无数喝粥孩童。
孩童的影子又化为莹白骨径,汇聚成溪流奔向云端…
溪水尽头,血棠木门轴静立天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