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瞬息即至!赫然是之前在地宫缴获的那片青瓷心脏残片!残片如同归巢的倦鸟,精准地嵌入符文的核心位置。
陈夜的后背皮肤上,那片符文骤然亮起,随即隐没,取而代之的是一幅栩栩如生,振翅欲飞的血青色纸鸢刺青。
“起!”苏九音咬破舌尖,将一口饱含精元的舌尖血喷在刺青之上。
伴随着她沙哑的喝令,那幅血青纸鸢刺青瞬间脱离陈夜的皮肤,化作一道凝实的血色光影冲天而起。
只见光影在空中急速膨胀,转瞬间化作一只翼展数丈,周身燃烧着血色光焰的巨型血青纸鸢。
它发出一声穿金裂石的尖啸,带着同归于尽的气势,狠狠撞向茶蛊娘操控的那只茶青色巨鸢!
两只巨大的纸鸢在低沉的夜空中疯狂绞杀!羽翼碰撞发出裂帛般的巨响,燃烧的纸屑如同血雨般纷纷扬扬落下。
就在这混乱的厮杀中,陈夜瞳孔深处的青铜巨目穿透重重光影,精准地锁定了茶蛊娘隐藏在乱发下的左耳。
只见她耳垂上缀着的那枚不起眼的茶叶形银坠里,一个微缩的,惊恐挣扎的灵魂虚影被囚禁其中,正是小鹿。
“救小鹿!”陈夜怒吼一声,抓起地上的消防斧,用尽全身力气掷向茶蛊娘。
斧刃划破空气,带着呼啸的风声!就在斧刃即将斩中茶蛊娘头颅的瞬间,她似乎察觉到了危险,下意识地偏头躲闪。
“噗嗤”只见斧刃精准地斩断了那枚银坠的细链。
银坠坠落的刹那,茶蛊娘发出愤怒到极点的尖啸,她猛地撕开自己那件缀满银叶的黑旗袍。
暴露出的腰腹皮肤上,竟赫然裱着一幅精细无比的顾渚山茶地图!地图之上,明月峡的位置诡异地凸起,形成一张闭目沉睡的婴儿脸庞。
“谷雨茶狱——开!”她尖利的指甲如同匕首,狠狠刺入地图上那婴儿的脸颊。
轰隆隆——!
平静的西湖水面如同沸腾般剧烈倒卷,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漩涡中心,一座座由青瓷烧铸而成、栅栏如同密集茶枝的囚笼缓缓升起。
笼内,数十个脖颈上生长着翠绿茶苗的采茶女如同困兽,正疯狂地用身体撞击着坚硬的栅栏,发出绝望的闷响。
“小鹿!”眼尖的金万两指向其中一个囚笼,里面一个戴着鹿角发卡的少女正是小鹿。
陈夜后背那只血青纸鸢仿佛感应到主人强烈的意念,硬生生承受了茶青色巨鸢的一记重爪,羽翼破碎间,分出一道稍小的血色鸢影,悲鸣着撞向囚禁小鹿的青瓷茶笼。
“苏九音!”茶蛊娘面容扭曲,十指如同铁钩般深深插进地图上婴儿脸庞的“皮肉”之中,竟从中拽出一条如同脐带般粗壮的、布满瘤节和尖刺的茶藤!“要么乖乖入笼,当老身的茶母,滋养蛊虫……”
“要么,就亲眼看着她们……化作茶树的肥料!”
粗壮的茶藤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抽向那道扑向茶笼的血色鸢影!
啪嚓!………
血色鸢影应声破碎,化作漫天燃烧的纸屑。
苏九音颈侧蔓延的茶苗已经缠绕住她的喉管,让她呼吸困难。
她脸色青紫,眼中却爆发出最后的倔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中紧握的杜丽娘团扇掷向陈夜。
“陈夜……接甲!”
团扇在半空中解体,无数道细如毫发、坚韧无比的金色缂丝如同拥有生命般散开,瞬间缠绕包裹住陈夜的身体。
与此同时,陈夜后背那残存的纸鸢刺青剧烈灼热,破碎的羽翼光影与缠绕周身的金线疯狂交织融合。
转瞬之间,一套前所未见的青金色奇异甲胄覆盖了陈夜全身。
甲胄线条流畅,兼具纸的轻盈与金的坚韧,胸口护心镜的位置,一个流着血泪的杜丽娘图腾缓缓浮现。
“非遗融合技?!”茶蛊娘的声音首次透出惊骇,随即被更狂暴的怒意取代,“雕虫小技!老身给你撕烂!”
她双臂肌肉虬结,猛地将那条粗壮的茶藤抡圆了抽向陈夜,藤影如山。
陈夜不退反进,踏着翻涌的浪花狂奔!奇异的是,他身上那套青金纸甲遇水非但不软,反而瞬间硬化,闪烁着冰冷坚硬的瓷釉光泽。
轰………
茶藤狠狠抽中甲身,预想中的碎裂并未出现,甲胄表面炸起一片刺目的金色光芒。
胸口的杜丽娘血泪图腾猛地睁开双眼,朱唇轻启,一段空灵而悲怆的昆腔仿佛直接在众人灵魂深处唱响。
“但使相思莫相负……”
“牡丹亭上三生路!”
唱腔响彻的瞬间,青金甲胄表面迸射出无数道细密的金色光针。
光针如暴雨梨花,瞬间穿透了狂暴的茶藤,将其射得千疮百孔,寸寸断裂。
茶蛊娘遭到反噬,闷哼一声,眼中凶光更盛!她反手就抓向离她最近囚笼中的小鹿:“既然不肯就范……那就拿她祭天!”
“你祭这个!”金万两不知何时又摸出一个脏兮兮的泡菜坛子(坛口用画着鬼画符的黄纸封着),用尽全力朝茶蛊娘砸去!
茶蛊娘下意识挥掌拍向飞来的坛子。
哗啦!
坛子应声碎裂!里面粘稠、酸臭、混合着刺鼻辣味的汁液劈头盖脸地喷溅了她一身!
“滋啦——!”如同强酸腐蚀的声音响起。
只见茶蛊娘被汁液沾染的皮肤瞬间冒出白烟,迅速溃烂翻卷,露出底下虬结的茶树纹理。
“哈哈!独家秘制尸油泡椒水!”金万两叉着腰,得意地狂笑,“专治各种装逼犯!酸爽够劲吧?!”
陈夜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如同猎豹般冲到囚禁小鹿的茶笼前,手中消防斧带着残影狠狠劈下!
锵……
青瓷锁链应声而断!几乎同时,覆盖陈夜全身的青金甲胄上,无数道缂丝金线如同灵蛇般离体飞射而出,精准地缠绕住囚笼内每一个采茶女的身体,将她们从死亡的边缘强行拽出。
“啊——!”茶蛊娘在剧痛和酸液的腐蚀中发出非人的尖啸。她腰腹上裱着的那幅顾渚山茶地图在剧烈的痛苦和力量反噬下,急速干裂、剥落!
“章生一!你这老鬼养的狗……反了天了!”
地图的底衬层暴露出来,上面赫然裱着一张属于章谷雨孩童时期的、充满惊恐与绝望的脸皮。
随着她的尖啸,整个湖面如同烧开般剧烈翻涌。
一座巨大的,布满青苔和水藻的青瓷棺椁,缓缓从漩涡中心浮出水面。
棺盖无声移开,一个浑身流淌着釉泪、面容扭曲痛苦的怨魂爬了出来——正是章生一。
只见他伸出由粘稠釉质构成的手臂,一把将正在痛苦挣扎的茶蛊娘(章谷雨)搂进冰冷的瓷棺之中。
“乖女……爹来替你报仇……跟爹回家……”
“滚开!”茶蛊娘(章谷雨)发出凄厉到极点的尖叫,眼中没有丝毫对父亲的眷恋,只有刻骨的怨恨。
她猛地撕下那张裱在身上的,属于自己童年的脸皮,塞进口中疯狂地咀嚼起来。
同时,她的十根手指如同钢钉,狠狠插进了自己的太阳穴。
嘶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布帛被撕裂的巨响!整张属于“茶蛊娘”的人皮,竟被她硬生生从自己虬结的茶树躯干上撕扯脱落下来。
人皮之下,暴露出的不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具由无数年份久远的粗壮茶树根须与亿万蠕动茶蛊虫虬结,融合而成的恐怖树形躯体。
躯干上布满了瘤节和脓包,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茶与蛊虫的混合气味!
“不好!她要焚身养蛊!彻底毁了这里!”苏九音强撑着甩出仅存的金梭法器。
“迟了!”茶树躯干中传来章谷雨混合着无尽怨毒与解脱的尖啸。
轰——!!!
巨大的茶树躯干如同炸弹般猛烈爆开,无法计数的翠绿色茶蛊虫如同遮天蔽日的绿色阴云。
伴随着浓烈的毒雾和腐朽的枝叶碎片,朝着整个西湖湖面,朝着岸边的陈夜等人,铺天盖地地笼罩下来!每一只蛊虫都带着毁灭一切生机的剧毒。
“以纸为幡……”
“万灵归冢!”
千钧一发之际,陈夜猛地撕下后背仅存的那块地宫纸兵残骸所化的皮纸。
他毫不犹豫地将皮纸浸入苏九音颈侧仍在流淌的毒血之中,以血为墨,以指为笔,在皮纸上急速书写下古老的招魂符文。
符文完成的刹那,那张沾染了剧毒血液的皮纸遇风暴涨。
瞬间化作一面高达百丈,散发着幽深冥府气息的巨型招魂幡,幡面猎猎作响,产生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吸力。
遮天蔽日的茶蛊虫云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攫住,疯狂地涌向幡面。
同时,那些刚刚获救的采茶女们,脖颈上寄生的茶苗也受到感召,纷纷离体飞出,如同归巢的倦鸟,投向巨大的幡面。
金万两眼中闪过一丝肉痛,却毫不犹豫地将手中仅剩的青铜算盘残框狠狠按向招魂幡粗壮的幡杆:“金家压箱底的绝活——”
“铁算盘镇魂!给老子定!”
算盘残框接触幡杆的瞬间,幡面之上骤然浮现出密密麻麻,金光流转的珠算纹路。
强大的镇压力场如同磨盘般轰然压下!那亿万疯狂的茶蛊虫被金光纹路死死锁住,在凄厉的嘶鸣中被碾磨成漫天飘洒的碧绿色齑粉。
绿色的粉雨簌簌落下,覆盖了整个湖面。粉雨之中,章谷雨那庞大的茶树躯干彻底坍缩、消散。
湖面上,只剩下一颗属于孩童的,莹白如玉的头骨在随波漂浮。颅骨的顶端,用极其纤细的笔触刻着四个充满无尽悲凉的小字。
【父债女殁】
苏九音默默涉水,弯腰拾起那颗冰凉的头骨。就在指尖触碰到头骨的瞬间,她颈侧那片蔓延至耳垂的谷雨青斑,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最终只留下锁骨处一小片淡淡的青色印记。
“她也是……”苏九音的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指尖轻轻拂过头骨冰冷的表面,“一个被节气束缚、被父债压垮的……傀儡。”
就在众人心神稍定,处理获救茶女之际。西湖上弥漫的碧绿色蛊虫齑粉并未完全消散,反而在夜风的吹拂下,打着旋儿,朝着西湖南岸的南山公墓方向缓缓飘去。
与此同时,一阵极其微弱、却直透灵魂深处的啜泣声,仿佛从极远的地底传来,又仿佛就在耳边萦绕。这哭声断断续续,时高时低,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悲苦与凄凉,听得人心中发堵,脊背发凉。更为诡异的是,随着哭声起伏,湖岸边那些被雨水打湿的纸钱灰烬,竟无风自动,诡异地聚拢,形成一个小小的、坟茔状的旋涡。
陈夜猛地抬头,瞳孔深处的青铜巨目微微收缩。
他仿佛看到,在南山公墓方向那浓重的夜色里,一个披着惨白孝服、身形佝偻的模糊影子。
正跪在一座新坟前,用枯瘦如柴的手,一把一把地挖着湿冷的泥土。
那呜咽般的哭声,正是从那个方向传来……
苏九音抱着章谷雨的头骨,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颈侧刚刚褪去的青斑似乎又隐隐作痛。
她望着南山的黑暗,喃喃道:“谷雨落尽……清明雨至。‘节气’……‘哭坟人’……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