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蛮民风淳朴，男女同等，马球赛也如此。
夜已深了，季九儒却没有困意，他点了盏灯，看着桌上摊开的书本。
看的却不是字，而是摊开在书页中间那块方正的浅水色手帕，原本平整的帕子，左边却被皱巴巴的缝着几片绿叶。
缝绿叶的人明显绣工一般，边缘处理的都不好，坑坑洼洼的。
——
马球赛如约而至，正巧还是万里无云的天气，上官玉摩拳擦掌，一身正红色劲装，头发也安安稳稳的绑在脑后。
观众席几乎是坐满了人，她左顾右盼，跳起来朝坐在第一排正中央的父皇打招呼，又去寻找那个清瘦的身影。
找了一圈没找到，原本以为他依旧在生气没来，心下失望，下一秒却又看到夹杂在红黄蓝绿的那抹白色身影。
他依旧穿着大燕的常服，宽袖长衫，颜色是月牙白色，头发用玉冠束好，目不斜视的朝他父皇的位置挪去。
上官玉呲牙笑起来，不怕他来，就怕他不来呢。
“你笑什么？”斯兰清穿着一身宝蓝色的衣服站在她对面，两人代表着两支队伍。
她从小就跟上官玉不对付，看她哪哪都不顺眼。
“我笑你也要管？”上官玉翻了个白眼，翻身上马：“你输给我多少年了，还不服气，今年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绝对性压制。”
“比赛还没开始，牛先吹上了。”斯兰清冷笑。
金色的阳光洒在宽阔的马球场上，将青翠的草地点缀得如同铺了一层碎金。场边彩旗飘扬，观众席上人头攒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场中央那两支蓄势待发的队伍上。
“红队队长上官玉，率队入场！“随着司仪的高声宣布，一匹枣红色的骏马驮着一位身着红色劲装的女子缓步而来。上官玉头戴镂空银盔，脑后扎着高马尾，一双杏眼炯炯有神。她左手持缰，右手握着三尺长的马球杆，杆头在阳光下泛着乌木特有的光泽。
“永珠公主必胜！“观众席上爆发出一阵欢呼。上官玉嘴角微扬，骄傲的仰着脑袋。视线落在明黄衣袍旁边的月白身影身上。
季九儒依旧是神色淡淡，目光却不自觉追随在那肆意张扬的红色身影。
“蓝队队长斯兰清，率队入场！“
随着这声宣告，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驮着一位蓝衣女子，斯兰清面容张扬艳丽，带着对上官玉的不屑，仰着头入场。她手中的马球杆比寻常的要长上几分，杆头包着精钢，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斯小姐威武！“另一边的观众席上同样爆发出热烈的喝彩声。斯兰清微微颔首，目光却挑衅般地直视着对面的上官玉。
“双方队长见礼！“裁判高声宣布。
上官玉轻夹马腹，赤电——她那匹枣红骏马立刻领会主人心意，迈着稳健的步伐向场中央走去。对面，斯兰清也骑着名为“雪影“的白马缓步而来。
两人在场中央勒马停住，相距不过一丈。上官玉抱拳行礼，笑嘻嘻的说：“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斯兰清翻了个白眼回礼道：“这么爱笑，等你大牙被我打掉看你还笑不笑的出来。”
裁判将一枚拳头大小的加厚皮球——马球放在两人中间的地面上。球身漆成朱红色，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比赛开始！“
随着裁判一声令下，上官玉和斯兰清几乎同时挥杆。两支球杆在空中相撞，发出清脆的“啪“声。上官玉手腕一抖，巧妙地绕过斯兰清的防守，率先触到了球。
“赤电，走！“上官玉一声轻喝，枣红骏马立刻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她俯身控球，红皮球在她杆下如同有了生命，灵活地向前滚动。
“拦住她！“斯兰清厉声喝道，同时催马急追。蓝队两名队员立刻从两侧包抄过来，试图切断上官玉的前进路线。
上官玉眼角余光扫到两侧逼近的对手，却不慌不忙。就在两人即将合围的瞬间，她突然勒马急停，同时手腕一翻，球杆从右侧换到左侧，巧妙地一个回拉，将球从两名对手之间的小缝隙中传给了从后方赶来的队友。
“好球！“观众席上爆发出一阵喝彩。
红队队员接球后迅速向前推进，但斯兰清已经回防到位。她骑术精湛，雪影在她驾驭下如同白色闪电，几个起落间就追上了持球者。只见她球杆一挥，精准地截断了传球路线，将球重新控制在自己手中。
“反击！“斯兰清一声令下，蓝队立刻变换阵型。她亲自带球突破，蓝队队员在她两侧形成保护。红队防守队员上前拦截，却被斯兰清一个假动作晃过。
上官玉见状，立刻调转马头回防。赤电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急切，四蹄如飞，眨眼间就追上了斯兰清。
“没那么容易！“上官玉低喝一声，球杆如臂使指，从斯兰清杆下将球挑了起来。红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正好落在赶来接应的红队队员马前。
“漂亮！“观众席上又是一阵欢呼。
比赛进行得如火如荼，双方你来我往，比分交替上升。上官玉和斯兰清作为两队核心，几乎主导了每一次进攻和防守。她们精湛的骑术和球技让观众目不暇接，喝彩声此起彼伏。
“红队得分！“随着裁判的宣布，上官玉率领的红队以5比4暂时领先。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望向记分牌。比赛已经进行了半个时辰，双方体力都有所下降，但眼神中的战意却丝毫未减。
“换阵！“斯兰清突然高声命令。蓝队立刻变换队形。四名队员呈菱形排列，斯兰清坐镇中央，如同一道铜墙铁壁。
上官玉皱起眉头。难怪斯兰清练个球藏着掖着。她略一思索，向队友们打了个手势。红队立刻也摆出新的阵型，呈人字形向前推进。
“冲！“上官玉一声令下，红队如离弦之箭般冲向蓝队防线。就在双方即将接触的瞬间，上官玉突然一个急转，从右侧突破。斯兰清早有预料，立刻策马拦截。
两匹骏马几乎并驾齐驱，两支球杆在空中交错。上官玉突然俯身，几乎贴在马背上，球杆从下方一个刁钻的角度击中了球。红木球贴着地面飞速滚动，从斯兰清马腹下穿过，直奔球门而去。
“进了！“红队队员欢呼起来。观众席上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斯兰清脸色阴沉，她勒马回转，瞪着她：“运气不错。“
上官玉微微一笑：“认输吧，给自己留点面子。“
比赛继续，斯兰清明显加强了攻势。她的击球力道越来越大，有几次甚至差点伤到红队队员的马腿。裁判几次警告，但她置若罔闻。
“上官玉，你就这点本事吗？“在一次争球时，斯兰清突然挑衅道。
上官玉不答，专注地盯着滚动的球。就在斯兰清挥杆的瞬间，她突然一个侧身，球杆如灵蛇出洞，抢先一步将球击出。
“你——“斯兰清眼中闪过一丝怒意，突然调转马头，雪影的马肩狠狠撞向赤电。
“小心！“红队队员惊呼。
上官玉猝不及防，赤电被撞得一个趔趄，前腿一软，险些跪倒。观众席上一片哗然。
季九儒放在膝上的手也握了起来。
“犯规！“裁判高声喊道，但斯兰清已经带球远去，蓝队趁机得分，比分变为6比6平。
上官玉安抚着受惊的赤电，眼中闪过一丝怒火。
卑鄙。
这已经不是竞技，而是恶意伤人了。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怒意。愤怒会影响判断，她需要冷静。
“上官玉，需要暂停吗？“裁判关切地问道。
上官玉摇摇头：“不必，继续比赛。“
她轻抚赤电的鬃毛，低声道：“好伙伴，再坚持一下。“赤电打了个响鼻，似乎听懂了主人的话，重新振作起来。
比赛进入最后阶段，双方都使出了全力。斯兰清的攻势越发凌厉，几乎每次进攻都直奔上官玉而来。上官玉沉着应对，以精湛的骑术和灵活的身手一次次化解危机。
“最后一刻钟！“裁判高声宣布。
比分7比7平，胜负在此一举。上官玉感到汗水顺着背脊流下，握杆的手也有些发麻，但她的眼神依然坚定。
开球后，斯兰清率先抢到球权，带球直冲红队半场。上官玉立刻上前拦截，两人再次正面交锋。斯兰清突然一个假动作，看似要向右突破，实则向左变向。上官玉早有防备，几乎同时变向，球杆精准地截住了斯兰清的击球路线。
“砰“的一声，两支球杆相撞，红皮球高高飞起。上官玉仰头看准球路，突然从马镫上站起，整个人几乎悬空，球杆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挥出。
观众中有人惊呼。
这是马球中极高难度的击球技巧，要求骑手在几乎不借助马镫的情况下完成击球。红皮球如流星般划过半场，直奔蓝队球门而去。
斯兰清急忙回防，但为时已晚。球精准地穿过球门，裁判的哨声随之响起。
“红队得分！8比7！“
观众席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上官玉稳稳落回马鞍，长舒一口气。
“比赛结束！红队胜！“
随着裁判的最终宣布，全场沸腾。红队队员们欢呼着围向上官玉，将她高高抛起。上官玉的银盔已经取下来，整个人暴露在阳光之下，额头上的汗珠细细密密。季九儒看着那个红色的身影，似乎周身都发着光。
她从人群中下来，跑向观众席父皇的位置，跑到一半她想起什么似的，笑嘻嘻的回头看着那满脸不服的斯兰清，缓缓伸出手比了个中指，不出声的说：“手下败将。”
斯兰清气得要死，竟然直接在她回身继续跑的时候使全力挥杆将那马球朝她打过去。
观众席瞬间又沸腾起来，不止因为斯兰清的行为，更因为那颗马球的位置，正是主君的位置。
就算上官玉躲开，主君也会被命中。
远处的左丞吓的站起身往主君的位置跑，但距离是在太远，他就算长了一双翅膀，也不能瞬间飞过去。
上官玉敏锐的察觉到这颗球，条件反射般躲开，但下一秒她就后悔了，因为这颗球毫无减速趋势，依旧高速朝父皇飞去。
速度实在太快，一时间竟然没有人反应过来，直到那道月白身影挡在主君面前，被那颗高速的马球击中，猛的呕出一口血。
而那口血不偏不倚的，正好喷在上官玉脸上。
浓重的血腥味涌入鼻腔，上官玉呆呆的看着那个往旁边倒下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