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母亲那次匆匆赶来,原之发现断桥那里没有了往常那般热闹,只有排着长龙的队伍回家时才会有嬉笑的声音,而从断桥过来的张鑫宇也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在窗户的原之便回了家。
原之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矮脚屋檐下,只剩在天边残留夕阳,逐渐的太阳似乎也因为冷清而变得不愿意出来,总是让清风代替而来,偶尔淅淅沥沥……
这天原之的父母和往常一样早早的上了班,而他也习惯性地趴在窗口,看起起落落的白鸽;看稀稀落落的人群;看高矮不平的房屋。
似乎也没什么可看了……
“嘿!“
在寂寥的风声中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原之往下看,一个男子穿着灰蓝色的旧衬衫,一只银白色的眼睛令人印象深刻。
他从包里掏出一个油菜饼,仰头看窗口的原之,扬了扬手中的饼,笑着问他,“叔叔,这里有好吃的,要不要下来?”
原之摇了摇头,没搭一句话,把窗子关上,脑子里第一时间想的是母亲对他说的“麻花“,以好吃的东西骗小孩,将小孩藏起来,连警察叔叔都找不到……
原之透过窗口,又往下看了一眼,发现那人已经不见了,他又连忙跑去门口,将大门扣住,用背抵着门,他在门后能清晰地听见上楼梯的脚步声。
脚步声并没有继续往上走,反而在一楼停了下来。
紧接着敲门声响起,“娃儿,开下门,我是你爸爸的朋友,来拿个东西。“
原之没有应声,心里没信对方的话,也不敢多出一些声音。
对方见里面没有应声,便继续敲门,十分耐心地说道:“我真是你爸爸的朋友,娃儿我知道你在家,快开门,不然到时候我告诉你爸爸,看你挨不挨打?”
原之还是没有回应,对方似乎已经开始不耐烦了,猛敲了几下门,惹得楼上的住户十分不满,在楼道口骂道,“敲什么敲?闹丧事吗?”
他在门后听着外面陌生男子与楼上阿姨对话。
“孩子在屋不给开门。”男子语气里掺杂一丝尴尬。
“开什么门?人家一家都没在家,你敲什么?”
“不可能,我刚刚看见他小孩在家。”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你再敲敲试试!”女人语气带着怒火,站在楼梯口怒瞪着对方。
男人幽幽地看了女人一眼,那只银白色的眼睛不会转动,盯得让女人头皮发麻。男人没有继续停留,下了楼梯不知去了何处。
原之听脚步声渐行渐远,立马去搬椅子抵在门口,一个人蹲在门下,掰扯小小的手指,算自己父母回家的时间,随着不安的心绪,手心一直在冒汗。
……
那一天下午,姜靖柔匆忙赶回家,似乎是跑着回来的,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见到原之便立马仔细查看他有没有受伤,喘着气问原之,“吓死我了。”
她见原之没有受伤,才慢慢平复下来,“楼上阿姨打电话问我,是不是有个叔叔来敲门了?”
“嗯。”原之点了点头,想起门外的人威胁他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姜靖柔。
姜靖柔蹲着身子,抚摸原之的脑袋,又惊又欣慰,夸他道:“原之这次做得很棒。”
天气渐凉,原之睡一个晚上,早上起来便开始呼鼻子,时不时打一个喷嚏。冉向文为了防风寒,也是紧闭窗户。
“原之过来穿件衣服。”姜靖柔抖了抖手中的针织毛衣,给原之套上。
冉向文正往窗户上糊一层窗花,见母子俩穿戴整齐,似乎要出去的模样,“去哪儿啊?”
“给人家道谢,前几天忙着都没有谢谢人家。要不是人家,你儿子早被拐走了。”姜靖柔一面说一面理好衣裳,便去提自己准备的谢礼。
冉向文不同意她的说法,“欸,话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们原之也很聪明,没有给人家开门。”
“反正我是不知道到时候原之上学该怎么办?”她没有接他的话茬,反而考虑到更远,毕竟原之已经六岁了,也该上学了。
“我看那小胖子他们不是排队回家吗?这个办法多好,别多担心。”
姜靖柔不想跟他多说,心里总是觉得对方对儿子不上心。她一手拎着谢礼一手准备打开门,恰好楼梯口上来两个高大的男子,一个看着凶凶的,另一个也许被衬托了起来,看着眉目和善。
姜靖柔见他们的走近,便问,“你们是?”
“我们是警察。”他一面说一面掏出自己的证件给她看,“我叫凌家国,这个是方四。我们是来问些事。”
冉向文听见声音立马赶来看情况,站在后面看他们。
“好的,请进,警察同志。”姜靖柔让开路,把准备的礼物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然后去给他们倒了两杯热水。
原之仰头看着他们,发现那个长得十分凶悍的人竟然在对自己笑,忽然觉得对方似乎并没有那般凶悍。
“你叫什么名字啊?”凌家国温和地问他。
“冉原之。”原之乖乖地回应。
“真乖。今天叔叔来问你一些事,要如实告诉我好吗?“
原之点了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对方问便把自己所见所闻都说了出来。他第一次见警察,有些紧张和好奇,回答问题时是低着头的,等他们和自己父母说话时,才悄悄地瞧着他们。
凌警官与他的父母聊完一些话便打招呼离开了,他们的到来也并没有打乱姜靖柔的计划,等他们离开,没一会儿便拎着谢礼去感谢楼上的人。
原之跟着母亲进了门,道谢一番,便局促地坐在沙发上。他看着坐在对面阿姨的模样,穿着紫色花棉袄,炽热的炉火将脸烤得十分红润,对方响亮的嗓子盖过了他母亲的声音,偶尔会忽然大笑起来。
原之听了几句话,只知道这位卷发阿姨叫徐琳,是浙江人,刚搬来这里,一个人在这里供儿子读书。她似乎一提起自己的儿子,圆润的脸上便挂满了笑容。
后来她们聊得太久,原之的睡意也上来了,坐在沙发上摇摇晃晃,许是沙发太柔软,睡意上了头。
“这孩子……”姜靖柔发觉了,便拍了拍原之的肩膀,想要让他清醒一些。
“光顾着我们了,肯定会困。”
“也是,这么久了,我们也得走了。“
“多坐会儿嘛,去我房间睡。”阿姨挽留道,说着他们已经起身了。
姜靖柔起身婉拒,“这么久了,我们家那位该唠叨了。”
“那也行,下次再来。”
后来过了半个月,警察让原之一家和徐琳合照,原因是因为徐琳提供了重要线索,将前几天丢失的孩子找了回来。天气愈来愈冷,原之戴着母亲编织的针织帽哆嗦在冷风之中,本是要和父亲一起回的,但是他的父亲在路上遇见了老熟人,便让他自己回去。
原之瞧着桥头的大树,发现已经好久没有见过摆摊的小贩,就连会准时热闹的下午也已经消失不见了,跟着大树枯萎的落叶一般寂静无声。
他走过大桥,看见一辆灰色皮车正停在路口,那里几个人穿着十分靓丽的衣服在讲话,忽然一个小孩从人群里挤出来大喊他的名字,“冉原之!“
原之循声看去,是张鑫宇。
今天的他,脸颊比往常还要红,似乎很高兴。
“我要去美国了。”他说出这话时,眉目掩饰不住的开心,可是原之并不知道美国是什么地方,也不懂对方的兴奋之处。
“对不起,之前是我的错,但是我还是想把这个东西送给你。”他把手心摊开,里面是一颗漂亮的石头,“我奶奶也说我了,我也道歉了,你不能再生我的气了。”
“我没有生气。”原之站在原地,冷风刮着他的脸庞,不禁让他打了一个喷嚏。
“那你拿着。”
原之听话地接过石头,石头在手心里还有些温热,“谢谢。”
“美国远吗?”原之看着对方,忽然问道。
“我妈妈说远。”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原之不记得怎么与对方告别的,只记得第二年开春,他报名上学,也不曾见过张鑫宇。桥边的白鸽总是会被路过的人惊起,而从桥走过来的人换成了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