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门演武场。
震天的呼喝一声高过一声。
“大将军!攻它下盘!对!撞他肚子!”
“蠢货!咬它须子啊!别怂!”
“小魔王!咬它!我的小魔王不会输的!冲啊!”
人群围得水泄不通,目光灼灼地盯着中央水晶罐里两只通体如铁,狰狞搏杀的黑背大蛐蛐。其中那只体型稍小异常凶悍的“小魔王”,正以一股不要命的狠劲将对手死死压在身下,六足并用,疯狂撕咬着对手!
“哈哈!赢啦!我的小魔王又赢啦!”
人群中心一个顶着一头乱蓬蓬鸡窝发的小姑娘,清脆得意的笑声十分有穿透力。
她眉目精致如画,此刻却毫无形象地拍手跺脚,兴奋得小脸通红。松垮的鹅黄衣带垂落,几瓣被风挟来的粉白海棠黏在上面,随着她戳弄蛐蛐的动作倔强地摇晃,偏不肯落下。
她利落地从腰间小包里掏出个灵果,“咔嚓”咬了一大口,甘甜汁水顺着嘴角淌下也浑不在意,只含糊不清地催促着,“愣着干嘛?给钱给钱!一人十个灵石,快快快!”
对面几个彪形大汉脸皱成了苦瓜,磨磨蹭蹭地掏着口袋。
对面几个彪形大汉苦着脸,眉头拧成了疙瘩,磨磨蹭蹭地掏着灵石。
小姑娘眼睛弯成了月牙,小手伸得老长,就等着收钱——
砰!
演武场厚重的精铁大门被一股巨力猛然推开,狠狠撞在墙上,发出沉闷巨响。
喧嚣戛然而止。
门口,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逆光而立。
他玄衣墨发,面容俊美,周身散发的凛冽气息瞬间冻结了场中所有温度。
方才还闹哄哄的弟子们如同被掐住了脖子,呼啦啦跪倒一片,战战兢兢。
“恭迎门主——!”
秦喻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全场,最终精准地钉在了那个正猫着腰,蹑手蹑脚想往外跑的小小身影上。
“秦——婉——!”
一声断喝,裹挟着浑厚灵力,震得地面微尘轻扬。
小姑娘猛地一哆嗦,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她僵硬地转过身,脸上瞬间堆起一个甜得能淌蜜的笑容,几步窜上前,一把抱住秦喻的手臂,声音软糯得能滴出水来。
“爹——您回来啦?可想死女儿了!”
秦喻面无表情,手臂微震,不动声色地将她的爪子震开,声音冷得能掉冰渣。
“再不回来,这玄天门怕是要被你改成‘玄天赌坊’了吧?”
“哎呀,爹呀!”秦婉眨巴着水汪汪的无辜大眼,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大家修炼多苦多累呀?我这是给大家调剂生活,劳逸结合呢!您没听过吗?小赌怡情,大赌才伤身!心情舒畅了,上阵杀敌才更有劲儿,对不对?”
看着秦婉一副为门派殚精竭虑架势,秦喻差点气笑了。
他冷哼一声,懒得再听她诡辩,“来人!把小姐给我押去禁闭室面壁思过!”
秦喻身后跟着的管家老李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吞吞吐吐道:“门主,那个……禁闭室,被小姐炸了,现在……没法关人……”
秦喻眉头一拧,“半年前炸的,到现在还没修好?”
老李苦笑,脸上褶子更深了。
“回门主,这期间是修好了三次,可修好一次小姐就炸一次。这不,前几天陈夫子罚小姐进去,小姐就又给它炸了,到现在那里还是个坑呢……”
秦喻凌厉的目光倏地转向秦婉。
秦婉只觉得后脖颈凉飕飕的,赶紧打了个哈哈。
“啊哈哈……那个,爹啊……我突然想起来夫子布置的功课还没做完,我先告退了!”
话音未落,脚下抹油就想溜。
老李毫不留情地补刀,“陈夫子之前被大小姐气得心疾发作,撂挑子不干了,说死也不回玄天门了。还有赵夫子……唉,被大小姐一瓶不知名的药水给灌得中了奇毒,现在还瘫在床上呢……”
“老李头!你…你血口喷人!”秦婉跳脚,小脸气得通红,瞪着老李的眼神像是要咬人。
这老家伙,不就是上次坑了他点私房钱嘛!
至于这么记仇?
老李耷拉着眉眼,一副“老奴都是为了小姐好”的模样,眼底却飞快掠过一丝幸灾乐祸的得意。
秦喻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由铁青转为锅底黑,周身气压低得吓人。
“秦——婉——!”那声音里压抑的怒火,让空气都为之凝固。
秦婉眼见形势不妙,索性破罐子破摔,往地上一躺,双眼一闭,摆出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行吧行吧,规矩我懂,爹,您动手吧!”
秦喻被她这无赖行径气得额头青筋暴跳,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把她给我捆结实了!押去祠堂!让她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好好反省!”
老李慌忙上前阻拦,“门主!使不得啊!”
“嗯?”秦喻眼神如电,“怎么,你要求情?”
老李缩了缩脖子,小声道:“门主息怒,老奴不是想求情,老奴只是担心小姐再把祠堂给炸了,或者一把火点了…”
秦喻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强忍着把演武场拆了的冲动,“那就把她捆结实了,送到书房!那里我亲手布下的结界,我看她怎么拆!”
他目光如炬扫向那群噤若寒蝉的弟子,“至于你们!聚众赌博,陪她胡闹!所有人,翻倍加练!即刻执行!”
说罢,玄色大袖狠狠一甩,裹挟着能将人冻僵的低气压,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小姐!您可把我们害惨了!”
演武场上一片绝望的哀嚎……
秦婉被几个弟子七手八脚地捆成了“人形粽子”,只露出个脑袋。
她浑不在意,笑嘻嘻地安慰道:“哎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你们都是要干大事的人,这点磨练算什么?加油!本小姐看好你们哦!”
书房内,檀香袅袅,却压不住秦喻心头的火气。
老李垂手侍立,竹筒倒豆子般把秦婉这半年的“丰功伟绩”抖了个干净:
“小姐还是老样子,不是混迹赌坊,就是泡在戏园子,要么就在演武场带着弟子们斗蛐蛐、推牌九、喝酒……成日里只知玩乐闯祸。昨儿个心血来潮,非说要在巡城营将士的护心甲上画‘神龟护体符’。好家伙!一人胸口一个硕大的绿毛乌龟印儿,洗都洗不掉,巡城营统领的脸都绿了。半个月前更离谱,非要骑咱那几头金贵的战兽,结果把青灵巴豆错当末节草喂了,害得所有战兽窜稀窜得腿软,到现在都蔫头耷脑……”
秦喻听着,一张脸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紫,最后定格在一种近乎猪肝的酱色。
这位在魔界大军前都能面不改色的北川战神,此刻只觉得太阳穴突突乱跳,心口一阵阵发堵。
老李无奈地叹了口气。
玄天门是北川之首,门主秦喻更是修真界的传奇。
他师承昆仑掌门吴世峰,是天纵奇才。
十岁筑基,十五岁金丹,四十岁便至合体巅峰,剑道通神,被誉为百年不遇的天骄。
执掌玄天门后,镇守魔界门户,更是战功彪炳,威名赫赫。
直到——他有了秦婉这么个闺女。
这位令魔族闻风丧胆的北川霸主,一看到自家女儿就觉得牙根疼。
秦婉,十二岁的年纪,五十斤的体重,四十九斤的反骨!
其他修真的世家子弟们都是寒窗苦修,秘境搏命,而这位玄天门的大小姐,不是在斗蛐蛐赢钱,就是在捧着人间界的画本子看得嘎嘎傻乐,修为低微得连只刚断奶的妖兽都能撵着她跑。
砰!
秦喻一掌重重拍在铁木书案上,震得笔架乱跳。
他指着旁边斜坐在椅子上,满脸写着“无所谓”的秦婉,气得声音都在发颤。
“秦婉!你是要活活气死你爹吗?我不在这半年,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秦婉被震得耳朵嗡嗡响。
她找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靠着椅背,懒洋洋地掏了掏耳朵。
“说的好像你在我就能老实一样。行啦,秦大门主,别吼啦。嗓子不累吗?”
“逆女!怎么跟你爹说话的!”秦喻眼前一黑,气血翻涌。
“知道啦,知道啦。”她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一晃就挣开了身上的绳子。
接着她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个油纸包,打开之后里面是几只卤得油亮喷香的灵鸡爪。
她把油纸包递到秦喻面前,“喏,吃点?消消气嘛……”
秦喻看着女儿那副滚刀肉的模样,只觉得一股气直冲天灵盖。
见老爹不领情,秦婉撇撇嘴,自己拿了一只啃了一口,卤汁顺着嘴角流下,含糊不清道:“威风凛凛的北川战神大人,这次又能在家里待几天呀?”
秦喻满腔怒火被她这漫不经心的一问戳了个小孔,意外的泄出了几分无奈和愧疚。
他揉了揉发胀的额角,声音低沉了些。
“…十天。”
“哦。”秦婉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低头继续啃她的鸡爪。
啃完最后一口,她把骨头精准地吐进角落的废纸框里,然后扭了扭身子。
“没事儿了吧?没事儿我回去睡觉了。”
“站住!”
秦婉漫不经心的站在原地,“又干嘛?”
秦喻看她这模样,一股火又顶了上来。
他压了压火气,对她道:“为父已与你师祖商议妥当,让你拜入昆仑。”
秦婉微微一愣,随即她先是甜甜一笑,然后斩钉截铁道:“不去!蛐蛐说了,昆仑风水不好,影响它生崽。”
“混账东西!满口胡言!”
秦喻气得火冒三丈,真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个混不吝的女儿!
“此事由不得你!为父已替你决定,今日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秦婉对他做了个大大的鬼脸,舌头吐得老长。
“要去你自己去!本小姐要回去睡——觉——!”
她话音未落,秦喻玄色大袖猛地一挥!
一道金色的绳子如灵蛇般自他袖中激射而出,瞬间缠绕上秦婉的身体,将她捆得像个密不透风。
离远了看就像一只金光闪闪的蚕蛹。
秦婉猝不及防,被捆得结结实实,只剩下眼睛能瞪得溜圆。
她气得在原地疯狂蹦跶,“秦老头!!你暗箭伤人!!你不讲武德!!”
秦喻面沉如水,对着门外一声断喝:“来人!送小姐上飞舟!”
八个元婴期高手化作残影冲了进来,两人抓肩膀,两人抬腿脚,剩下四人托着腰将秦婉高高举起,飞速的扔到飞舟之上。
“秦老头!你这么做会后悔的!”秦婉愤怒的呜咽声被堵在喉咙里。
秦喻身形一闪掠出书房,落在飞舟的甲板上,对着操控飞舟的弟子说道:“全速启动!谁要是耽误时辰,就扣他三年灵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