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刺骨的寒意从尾椎骨窜上来,连灵魂都被冻结。

我忽然想起昨天查房的护士。

她站在我的病床边,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

她看着我,声音放得很轻,很委婉。

「林女士,您丈夫陈明……已经三天没来医院了。」

「这几天的医药费也还没续交。」

「您看,能不能联系一下其他家人?」

其他家人?

我的喉咙里插着管子,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在心里苦笑。

我是远嫁,在这个城市无亲无故。

而我唯一的亲人,我的爸爸妈妈,也在一年前相继去世了。

我到哪里去找另一个家人?

当时的我,还天真地以为,陈明只是工作太忙,或者被高昂的医药费吓住了。

可现在,我懂了。

他不是忙,也不是怕。

他是在等。

等我死。

手机屏幕上,花花绿绿的弹幕还在疯狂滚动。

「卧槽,这男的是不是人啊?老婆在ICU,他在这儿算计遗产?」

「律师别理他,让他滚!」

「太无情了,孩子也是他的啊,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

辱骂声铺天盖地。

可我知道,隔着网络,隔着变声器,这些愤怒伤不到他分毫。

我的手指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手机。

ICU的药水让我浑身无力,连抬起手都耗尽了所有气力。

我颤抖着打字:「夫妻一场,为什么不救她?」

弹幕如潮,律师却偏偏念出了我的评论。

直播间里,陈明那经过处理的声音,发出了一声嗤笑。

那笑声里的轻蔑和不屑,像一根钢针,狠狠扎进我的耳膜。

「夫妻一场?」

「她爸妈当年要是看得起我,就不会要那十万块彩礼了。」

「不就是嫌我穷,嫌我家是山沟沟里的,怕我拖累他们宝贝女儿吗?」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和控诉,仿佛自己才是那个被辜负、被羞辱的人。

如果不是我就是当事人,我可能真的会信了他的鬼话。

穷?

是的,他出身不好,家里还有好几个弟妹等着他接济,这是事实。

可我爸妈,什么时候嫌弃过?

他们只是担心我远嫁,担心我一个人在异乡受了委屈无处诉说。

在我坚持要嫁给他的那个晚上,我爸只是抽着烟,沉默了很久,最后叹了一口气。

「囡囡,你自己选的路,别后悔就行。」

至于那十万块彩礼……

婚礼一结束,我妈就把一张存了二十万的银行卡塞到了我手里。

她说,「十万是彩礼,爸妈一分不要,另外十万是给你们的启动资金。」

「陈明那孩子不容易,你们好好过日子。」

就连我们现在住的这套婚房,首付都是我爸妈出的。

这些,他陈明忘了吗?

不,他没忘。

他只是不想承认。

因为在一个无情无义的人眼里,别人的善意,都是算计。

直播间里,他的表演还在继续。

律师似乎也被他的话术带偏,适时地递上话头:「所以,您觉得这段婚姻从一开始就不平等?」

「何止不平等!」

陈明的声音陡然拔高,像是积攒了多年的怨气终于找到了出口。

「要不是看在她家就她一个独生女,她爸妈还有点小钱,我凭什么娶她?」

「一个被家里惯坏的大小姐,真以为我爱她爱得死去活来?」

轰的一声。

我脑子里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原来是这样。

原来……全是假的。

那些恋爱时的甜言蜜语,那些婚后体贴入微的照顾,全都是他的伪装。

我甚至还来不及消化这残忍的真相,就听见了他更恶毒的话语。

「不过说真的,我还得谢谢她那对短命的爹妈,去年就相继去世了,省了我不少事。」

「等她再一死,她家所有的东西,就全都是我的了。」

他说得理直气壮,仿佛这一切本就该属于他。

最后,他甚至用一种近乎炫耀的、调侃的语气,对着直播间几十万人,说出了那句让我永生难忘的话。

「都说升官发财死老婆,是人生三大幸事。」

「我这一下子就占了两样,你们说,值不值得开瓶香槟庆祝一下?」

手机从我无力的手中滑落,重重地砸在我的胸口。

可我感觉不到一点疼痛。

所有的感官都麻木了。

五年恋爱,三年婚姻。

八年的感情,在他嘴里,竟成了一场值得庆祝的骗局。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连带着呼吸都变得困难。

监护仪上的数字开始疯狂跳动,发出尖锐刺耳的警报声。

我却什么都听不见了。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他那句轻飘飘的……

「值得庆祝一下」。

我的心彻底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