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禁地微光

凌家后山。

荒芜，死寂。

怪石嶙峋，扭曲的枯木如同鬼爪般伸向铅灰色的天空。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令人心头发闷的诡异能量残留。

这里，是家族禁地“坠星渊”的外围边缘。

一道无形的、流转着黯淡符文的能量屏障，如同巨大的碗，倒扣在远处深不见底的巨大深渊之上。

仅仅是靠近，就能感受到那屏障之后传来的、令人灵魂战栗的混乱与死寂气息。

凌辰熟门熟路地绕到一片陡峭岩壁的背面。

拨开几丛茂密的、颜色暗沉的藤蔓。

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洞口。

这是他几年前无意中发现的一个秘密据点，也是他如今唯一能喘口气的地方。

洞内不大，干燥，角落铺着些干草。

凌辰靠着冰冷的石壁坐下，剧烈地喘息着。

坊市遭遇墨炎，强行压制星蚀和怒火的反噬，让他此刻虚弱无比。

掌心那灰黑色的星蚀纹路，似乎更加活跃了一些，带来阵阵阴冷的刺痛。

他小心翼翼地拿出怀里那几株被踩踏过的凝星草。

叶片破碎，汁液渗出，药效流失大半。

他苦涩地扯了扯嘴角。

将残破的草药揉碎，挤出仅剩的几滴淡绿色、散发着微弱星力波动的汁液，滴入口中。

一股微弱的暖流散开，稍稍缓解了身体的冰冷和疲惫。

他闭上眼。

尝试运转家族最基础的引星诀。

嗡…

空气中稀薄的星源力被引动，丝丝缕缕汇聚而来。

然而，当这些纯净的星力试图通过掌心，进入他体内被污染的星脉时——

嗤嗤嗤！

如同冷水滴入滚油！

盘踞在掌心和星脉中的灰黑色星蚀，瞬间沸腾、反扑！

纯净的星力被疯狂污染、同化、吞噬！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剧烈的阴寒刺痛，如同无数冰针，狠狠扎进他的星脉！

“呃！”凌辰闷哼一声，额头瞬间布满冷汗，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

引星诀被迫中断。

他大口喘息，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不行！

这该死的星蚀，如同附骨之疽，不仅阻止他吸收新的星力，还在不断吞噬他本身的生命力！

凝星草那点微薄的药力，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难道…真的没有希望了吗？

他颓然靠在石壁上，目光无神地落在自己摊开的右手掌心。

那灰黑色的诡异纹路，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一年了…

他试过无数办法，耗尽所有积蓄购买各种据说能净化星脉的丹药、奇物…

全都石沉大海！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他死死盯着掌心。

精神前所未有的集中！

像是要透过皮肉，看清那侵蚀自己根源的诅咒本质！

嗡…

就在他精神高度凝聚、心神完全沉入掌心的刹那！

视野…变了！

掌心皮肉下的景象，如同被无形的光投射出来，清晰地映照在他的“眼”前！

纵横交错的纤细血管…

坚韧的筋膜…

森白的指骨…

而在掌心劳宫穴的位置！

一枚…布满蛛网般裂痕、通体呈现深邃灰黑色、边缘却又萦绕着极其微弱纯净星辉的…

碎片！

它如同一个恶毒的烙印，深深地、冰冷地…嵌在他的血肉与骨骼之间！

丝丝缕缕的灰黑色“蚀气”，正源源不断地从这碎片的裂痕中弥漫而出，如同毒雾，侵蚀着他的血肉、星脉、甚至…灵魂！

“这…这就是…”

凌辰心神剧震！

“坠星渊…那道击中我的灰黑光芒…就是它？！”

一切的源头！

绝望的根源！

同时…也是父亲昏迷不醒的罪魁祸首？！

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和探究欲，如同野火般在他心中燃烧！

它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会在坠星渊？

它除了带来污染…还有什么用？！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藤蔓般缠绕上他的脑海。

既然它能释放星蚀…

那它本身…是否蕴含着某种…力量？

或者…沟通它的方法？

搏一把！

凌辰眼中闪过一丝豁出去的疯狂！

他再次闭上眼。

这一次，不是引动外界星力。

而是将全部的心神，凝聚成一丝最细微、最坚韧的“触角”！

小心翼翼地、带着无比的警惕和决绝…

缓缓探向掌心深处…那枚嵌在血肉中的“破碎星核”！

近了…

更近了…

精神触角，终于…触碰到了那冰冷、死寂、布满裂痕的碎片表面！

接触的刹那——

轰！！！

一股无法抗拒、如同黑洞般恐怖的狂暴吸力！

猛地从那破碎星核的核心爆发出来！

“啊——！”

凌辰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惨嚎！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灵魂都要被撕扯出来！

体内刚刚因为凝星草而恢复的那一丝微弱的星力…甚至包括他本身的生命精气…如同决堤的洪水，完全不受控制地…疯狂涌向掌心！

被那枚星核…贪婪地吞噬！

痛！

难以想象的剧痛！

比星蚀侵蚀强烈百倍！千倍！

仿佛有亿万把烧红的钝刀，在同时切割、搅动他每一寸血肉！每一条经脉！每一块骨骼！

这不是肉体的痛！

这是源于生命本源的…撕裂之痛！

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蜷缩成一团，皮肤下青筋如同蚯蚓般疯狂暴凸！汗水瞬间浸透衣衫，在地上洇开一大片深色痕迹！

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如同狂风中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完了…

要死了吗…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沉沦、被那恐怖的吸力彻底吞噬的绝望边缘——

嗡…

那疯狂吞噬一切的破碎星核中心…

极其吝啬地…反哺出一丝…气息！

这气息…

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纯粹、冰冷！

仿佛开天辟地之初，第一缕划破混沌的…原始星光！

冰冷！

寂灭！

蕴含着星辰生灭、宇宙轮转的…原始道韵！

这缕气息甫一出现！

便如同君临天下的帝王！

与他体内肆虐沸腾、充满污浊与死寂的灰黑色星蚀…

轰然对撞！

嗤嗤嗤——！！！

如同滚烫的岩浆浇入万载寒冰！

恐怖的冲突在凌辰脆弱的星脉内瞬间爆发！

“噗！”凌辰再也忍不住，一口滚烫的逆血狂喷而出！

眼前彻底被血色覆盖！

撕裂！

焚烧！

冻结！

无数种极致的痛苦同时爆发！

他感觉自己要被活活撕成碎片！

要死！

撑不住了！

不！！！

凌辰猛地咬碎舌尖！

剧痛带来一丝清明！

他凭着最后一点顽强的意志，如同驾驭着惊涛骇浪中随时会粉碎的小船！

强行引导着那一丝微弱的、冰冷古老的原始气息…

不再任由它与星蚀在体内疯狂对冲、肆虐！

而是…引导它！

如同引导一道锋利无匹、冰冷刺骨的冰河之水！

狠狠地…冲刷向离掌心最近、被星蚀污染最为严重、几乎完全枯死堵塞的…

一小段星脉！

轰——！

冰河撞上了污浊的堤坝！

更加恐怖的剧痛席卷全身！

凌辰的身体弓起，如同离水的鱼，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嘶鸣。

他死死瞪大布满血丝的双眼，牙龈咬得渗出血丝！

坚持！

必须坚持！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中被无限拉长。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

当那缕冰冷古老的气息终于耗尽，体内毁天灭地般的冲突风暴渐渐平息…

凌辰如同烂泥般瘫倒在地。

浑身湿透，如同从水里捞出来。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火辣辣的剧痛。

他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意识模糊。

过了好半晌，他才艰难地聚集起一丝力气。

颤抖着…

抬起自己的右手。

看向掌心。

那盘踞的灰黑色纹路…似乎…**淡了极其细微的一丝**？

几乎难以察觉！

他猛地闭上眼，心神沉入体内。

内视！

聚焦在刚才被那缕冰冷气息冲刷过的那一小段星脉…

灰黑色的污浊…如同被最锋利的冰刃刮去了一层！

露出了星脉本身…那布满裂痕、脆弱不堪…却真实存在的…本体！

更重要的是…

一种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活性”！

如同沉睡万年的枯木，被甘霖浇灌，萌发出了一粒…微不足道…却生机勃勃的嫩芽！

在这片被死亡和污浊统治的废墟上…

诞生了！

“哈…哈哈哈…”

凌辰瘫在地上，望着昏暗的洞顶，喉咙里发出嘶哑、断续、却充满无尽狂喜的笑声。

眼泪混着汗水、血水，从眼角滑落。

痛！

痛不欲生！

代价惨重！

但…

“有办法…”

“真的有办法！”

他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绝境中看到生路的野兽般的光芒！

璀璨！疯狂！充满希望！

星核！

它能吞噬能量！

它能反哺出…能净化星蚀的…神秘气息！

这条路…虽然布满荆棘，痛苦如地狱…

但…可行！

他挣扎着坐起身，背靠冰冷的石壁。

目光，再次投向洞口外。

那里，是巨大能量屏障笼罩下的…坠星渊。

深邃，黑暗，死寂。

如同吞噬一切的巨口。

“坠星渊…”

“破碎星核…”

凌辰紧握右拳，感受着掌心深处那枚冰冷碎片的触感，以及星脉中那丝新生的微弱活性。

一个念头，如同野草般疯长。

“你…到底从何而来？”

“里面…还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