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雪原薪火

冰冷的雪沫灌进鼻腔,呛得阿木剧烈咳嗽,肩背和小腿的剧痛如同烧红的烙铁,每一次痉挛都牵扯着伤口,带来撕裂般的痛楚。视线里重影晃动,疤脸大汉扭曲狰狞的面孔,那高高扬起的、反射着冰冷月光的刀锋,在模糊的视野中急速放大。死亡的气息,浓烈得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淹没了他的感官。

值了!他咧开染血的嘴,握紧短刀,刀尖对准疾冲而来的马腹!同归于尽!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刹那——

“咻——!”

那声穿透风雪的尖啸,如同死神的叹息,再次降临!

这一次,阿木清晰地听到了!声音来自他侧后方不远处的雪坡,一道微微隆起的雪脊之后!

噗!

箭矢入肉的闷响,伴随着一声惊怒交加的痛吼!

疤脸大汉扬起长刀的手臂猛地一颤,手腕处赫然钉入一支通体漆黑、毫无反光的短小弩箭!箭矢力道奇大,竟穿透了厚实的皮袄和护腕,带着一溜刺目的血花,深深没入骨肉!

“呃啊——!”疤脸大汉手腕剧痛钻心,再也握不住沉重的长刀,“当啷”一声,那柄沾满血腥的凶器坠落在阿木身前的雪地里,溅起一片雪沫。他座下狂奔的烈马也受惊人立而起,发出惊恐的嘶鸣!

“有埋伏!保护大当家!”“在那边!雪坡后面!”沙匪群瞬间炸开了锅!惊恐的吼叫压过了风声。方才还凶神恶煞的马匪们,此刻如同被惊散的乌鸦,惊恐地勒住躁动不安的马匹,刀枪弩箭慌乱地指向雪脊方向,对着那片看似空无一物、只有呼啸风雪的黑暗疯狂叫嚣,却无一人敢轻易上前。

是谁?!阿木脑中一片混乱。不是孙大哥!绝不是!这神出鬼没、精准冷酷的箭术,透着一种与这片雪原格格不入的、冰冷的秩序感!是另一伙人?是敌是友?他下意识地想回头去看,却牵动了肩背的箭伤,痛得眼前一黑,差点再次晕厥。

就在这混乱的间隙!

“咻!咻!咻!”

三支同样的黑色弩箭,如同索命的幽灵,从雪脊后三个截然不同的方位激射而出!没有一丝多余的声音,只有撕裂空气的微弱厉啸!

目标精准得令人胆寒!

第一箭,射向一个正举着弩、试图朝着雪脊方向盲目扣动扳机的沙匪咽喉!箭矢带着微弱的旋转,精准地撕开了脆弱的皮肉和喉管!

“呃!”那沙匪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手中的弩箭脱手,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从马背上栽落,砸在雪地里,溅起一片猩红。

第二箭,目标是一个策马欲冲、试图绕向雪脊侧翼的凶悍马匪。箭矢如同长了眼睛,在他刚刚策动马匹的瞬间,没入了坐骑的右眼!

“唏律律——!”战马发出凄厉到极点的惨嚎,剧痛让它瞬间发狂,疯狂地扬蹄乱跳,将背上的骑手狠狠甩飞出去!那马匪在空中手舞足蹈,重重砸在坚硬的冻土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

第三箭,则射向一个试图下马去拖拽独眼马匪的喽啰!箭矢穿透了他的小腿肚,将他死死钉在了雪地上!他抱着伤腿发出凄厉的哀嚎,在同伴惊恐的注视下,身下的积雪迅速被染红。

精准!高效!冷酷无情!

这三箭,如同三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抽在所有沙匪的脸上!瞬间扑灭了他们最后一丝凶性,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

“撤!快撤——!”疤脸大汉左手死死捂住血流如注的右腕,脸色因剧痛、失血和极致的恐惧而惨白如纸。他嘶声咆哮,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未知的敌人如同悬顶的利剑,精准的杀戮彻底摧毁了他和手下所有的斗志。什么阿木,什么孙青霞,什么小丫头,此刻都不及自己的性命重要!

他再也顾不上其他,猛地一勒缰绳,调转马头,用那只完好的手狠狠抽打马臀,如同丧家之犬般朝着来路亡命奔逃!

“跑啊!”“快走!”剩余的二十几个沙匪早已魂飞魄散,紧跟着疤脸大汉,拼命地抽打马匹,怪叫着、哭喊着,乱哄哄地挤作一团,朝着雪坡下方狼狈逃窜。马蹄践踏着同伴尚未冰冷的尸体和丢弃的兵器,卷起漫天雪尘,只留下几具迅速被冻僵的尸体、一匹哀鸣的伤马、一个抱着断腿在雪地里哀嚎的伤者,以及大片狼藉的足迹,迅速消失在黎明前更深的黑暗与风雪之中。

死寂,重新笼罩了这片染血的雪坡。只有风卷雪粒的呜咽,伤马痛苦的喘息,以及那个被钉在雪地上的沙匪断续的、越来越微弱的呻吟。

阿木趴在冰冷的雪窝里,浑身脱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贯穿后背和小腿的剧痛,冰冷的麻木感正从四肢末端迅速蔓延。他努力睁大眼睛,死死盯着那片寂静的雪脊。是谁?救了他?又为何救他?

风雪似乎小了些,细碎的雪沫依旧在飘洒,将血腥味冲淡了几分。雪脊之后,一片死寂。仿佛刚才那索命的黑箭和冷酷的杀戮,只是他濒死前的幻觉。

时间一点点流逝。寒冷和失血带来的眩晕感越来越强,阿木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一点点沉入冰冷的黑暗深渊。不能睡……他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剧痛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他艰难地挪动唯一还能动的右手,在身下的雪地里摸索着,终于,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体——是孙青霞那把沉重的短刀刀鞘!刀还卡在里面!

他死死攥住刀鞘,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目光依旧执拗地盯着那片雪脊。

终于。

在阿木的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边缘,那片寂静的雪脊之上,有了动静。

不是大队人马,也不是凶神恶煞的匪徒。

一个身影,极其缓慢地从雪脊后站了起来。

那人穿着一身与雪地几乎融为一体的灰白色皮毛大氅,巨大的风帽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大氅下摆沾满了雪沫。他身形并不算特别高大,却站得笔直如标枪,透着一股风雪无法撼动的沉稳。他手中提着一把造型奇特、通体黝黑、闪烁着金属寒光的臂张弩,弩身线条流畅而致命,显然不是凡品。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雪脊上,如同雪原本身孕育出的幽灵。目光穿透飘洒的雪沫,如同两道冰冷的探针,扫过坡下狼藉的战场,扫过那几具尸体和哀鸣的伤马,最后,定格在了趴在雪窝里、浑身是血、正死死盯着他的阿木身上。

那目光冰冷、锐利、毫无温度,带着一种审视器物般的漠然。

阿木的心猛地一沉。这眼神……绝非善意!

他想开口,想问“你是谁”,想道谢,但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只发出几声嘶哑破碎的气音。失血和寒冷已经剥夺了他发声的能力。

雪脊上的人没有回答。他只是缓缓抬起手中的臂张弩,动作稳定而精准,冰冷的弩矢,遥遥指向了雪坡下方——那个被第三支弩箭钉穿小腿、仍在雪地里痛苦呻吟挣扎的沙匪!

他要……灭口?!

阿木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比风雪更刺骨,瞬间席卷全身!

“不……”他喉咙里挤出微弱的气流,想阻止,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

灰衣人扣在弩机上的手指,微微用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吼——!!!”

一声充满了暴怒和痛苦、如同受伤巨兽般的咆哮,猛地从雪坡下方、远离战场边缘的一片乱石堆后炸响!声浪滚滚,竟压过了呼啸的风声!

紧接着,一道巨大得如同小山般的身影,裹挟着漫天雪尘和碎石,猛地从乱石堆后冲了出来!

是巴图鲁!那个被孙青霞一指败北、坐骑被斩的巨汉!他竟然没死,还一直潜伏在附近!此刻,他状若疯魔,浑身沾满泥雪和凝结的血块,右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在坠马时受了重伤),左手却死死握着一根粗如儿臂、前端削尖、沾满暗红冻血的沉重胡杨木桩!他如同一头发狂的犀牛,赤红着双眼,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目标并非雪脊上的灰衣人,也不是阿木,而是——那匹被射瞎眼睛、正在雪地里痛苦翻滚嘶鸣的伤马!

“畜生!都怪你!害老子落得如此下场!死——!”巴图鲁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庞大的身躯带着狂暴的冲势,手中沉重的尖木桩高高扬起,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狠狠朝着伤马的头颅扎去!他要发泄!要将所有的屈辱、痛苦和恐惧,都倾泻在这匹无辜的畜生身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雪脊上的灰衣人动作微微一滞。他冰冷的视线从那个哀嚎的沙匪身上移开,落向了发狂的巴图鲁。

阿木也惊呆了。这个巨汉……他竟然还活着?!而且变得如此疯狂!

就在巴图鲁手中尖木桩即将洞穿马颅的刹那!

“咻——!”

第四支黑色弩箭,带着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尖锐的厉啸,从灰衣人手中激射而出!

目标,赫然是巴图鲁那只完好的、正全力刺下木桩的左臂肩胛!

噗!

箭矢精准无比地穿透了巴图鲁肩头厚实的皮袄和肌肉,带着一蓬血花,深深钉入了肩胛骨缝之中!恐怖的力道甚至带着巴图鲁庞大的身躯猛地一个趔趄!

“嗷——!”巴图鲁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左臂瞬间失去了所有力量,沉重的尖木桩脱手飞出,远远地砸落在雪地里。剧痛和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他彻底失去了平衡,如同推金山倒玉柱般,轰然向前扑倒,庞大的身躯重重砸在雪地上,溅起大片雪浪,离那匹伤马只有咫尺之遥!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但右臂折断,左肩被弩箭重创,内腑伤势也极重,只是徒劳地在雪地里翻滚、嘶吼,如同一头濒死的困兽。

灰衣人缓缓放下了臂张弩,冰冷的视线扫过彻底失去威胁的巴图鲁,再次移回,落在了那个被钉穿小腿、此刻已被同伴抛弃、吓得屎尿齐流、连呻吟都发不出来的沙匪身上。

弩矢,再次无声地抬起,稳稳锁定。

山洞。

死寂如同凝固的冰。

孙青霞拄着“不悔”剑鞘,如同石雕般僵立在洞口。洞外呼啸的风雪声,马蹄狂乱的践踏声,沙匪们惊恐的嘶吼,弩箭破空的尖啸……所有的喧嚣,都在阿木那最后一声充满诅咒的呐喊被淹没后,戛然而止。

只余下风卷雪粒的呜咽,如同天地间最悲凉的挽歌。

他维持着向外眺望的姿势,指甲早已深深抠进冰冷的岩石缝隙里,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失去了血色,呈现出一种僵硬的青白。肩头的旧伤在刚才极致的情绪波动下彻底崩裂,粘稠温热的血液渗透了层层叠叠的破布,顺着破烂的衣襟缓缓滴落,在脚下的冻土上凝成几粒深红的冰珠。

内腑如同被无数把钝刀反复切割,每一次心跳都带来翻江倒海的剧痛和强烈的眩晕感。喉咙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他死死咬紧牙关,才将那口逆冲而上的鲜血强行咽了回去。

洞内,只有丫丫那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呼吸声,细若游丝,每一次微弱的起伏,都牵动着孙青霞濒临断裂的心弦。

阿木……

那个在风雪中跌跌撞撞、嘶声呐喊、最终引着豺狼奔向绝境的单薄身影,仿佛烙印般灼烧在他的视网膜上。那柄被他硬塞过来的、冰冷的“不悔”剑,此刻正沉重地硌在他的腰间,如同烙铁般滚烫。

绝望如同无形的巨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冰冷而窒息。

“活下去!带着丫丫活下去!”

阿木的呐喊,父亲的嘱托,剑的承诺,如同三道无形的枷锁,又如同三根支撑天地的巨柱,在他即将被绝望彻底吞噬的意识深渊中,轰然矗立!

不能倒!至少……不能在这里倒下!

孙青霞眼中那几乎熄灭的火焰,在剧痛和绝望的废墟中,艰难地、一点一点地重新燃起。那火焰微弱,却带着一种焚尽一切的决绝。

他猛地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冰冷刺骨、如同刀割般的空气。再睁开时,所有的痛楚、悲恸、软弱都被强行压下,只剩下冰封般的冷静和一种近乎残酷的理智。

必须离开!立刻!马上!

他缓缓松开抠进石缝的手指,动作僵硬而缓慢,仿佛每一个微小的移动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他艰难地转过身,目光落在蜷缩在冰冷岩石上的丫丫身上。小丫头的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脸色是一种死寂的青灰,嘴唇深紫,小小的身体蜷缩着,如同被冻僵的雏鸟。

孙青霞缓缓弯下腰,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他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臂,极其小心地、如同捧起世间最脆弱的珍宝,将丫丫冰冷娇小的身体抱了起来,紧紧搂在怀中。丫丫轻得几乎没有重量,但那微弱到随时可能熄灭的生命气息,却比千钧重担更沉地压在他的心上。

一手抱着丫丫,另一只手,则死死握住了腰间那柄冰冷的“不悔”剑!剑鞘的寒意与丫丫身体的冰凉相互交织,反而形成一种奇异的支撑点。他将剑斜插在破旧的束带里,剑柄紧贴着他的身体,仿佛在汲取着某种无形的力量。

做完这一切,孙青霞已是眼前发黑,金星乱冒,几乎虚脱。他靠在冰冷的洞壁上,剧烈地喘息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压下那几乎冲破喉咙的血气。

他再次挪到洞口,强忍着眩晕,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黎明前的黑暗浓重如墨。风雪虽小了些,细碎的雪沫依旧在寒风中打着旋儿。远处,那些追逐阿木的火把光点早已消失无踪,仿佛被无边的雪原彻底吞噬。洞口附近,雪地上只留下大片凌乱狰狞的人马足迹和拖拽的痕迹,延伸向阿木消失的雪坡方向,如同通往地狱的印记。

暂时安全?不!危险从未远离!沙匪随时可能折返,甚至可能留下暗哨!

孙青霞的目光扫过洞外,最终定格在昨夜狼群留下的几滩暗红冻血和被拖拽的头狼尸体上。那头狼庞大的身躯已被冻得僵硬如铁。

他放下丫丫,用那把沉重的短刀(阿木留下的唯一武器),极其费力地割下几大块带着坚韧皮毛的冻硬狼肉。锋利的刀刃在冻肉上切割,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每一次用力都牵扯着肩背的伤口,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冷汗混着血水,从他额角不断滑落。他又撕下狼尸上相对完整、厚实的几块皮毛,用尽力气,用枯藤和破布条将它们紧紧捆扎在一起,背在自己早已被血浸透的后背上。这将是他们活下去的口粮和抵御酷寒的最后屏障。

做完这一切,孙青霞感觉最后一丝力气都要被抽干了。他重新抱起丫丫,将她用那粗糙却厚实的狼皮尽量裹紧,只露出一张小脸。冰冷的狼毛触碰到丫丫的皮肤,她似乎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该往哪里走?

回村?那是自投罗网!黑风寨的恶徒很可能在必经之路上设伏,或者早已血洗了村子。而且路途遥远,以他油尽灯枯的状态和丫丫垂危的情况,绝无可能支撑到!

唯一的生路……只有向北!深入更寒冷、更荒僻、连黑风寨马匪都轻易不愿涉足的雪山深处!那里或许有猎户废弃的木屋,或许有渺茫的生机!寒冷固然致命,但也是隔绝追兵最好的屏障!

孙青霞最后看了一眼阿木消失的方向,那片雪坡在黎明前最深的墨蓝底色下,显得空旷而死寂,如同巨大的坟场。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深沉的、刻骨的痛楚,随即被一种更深的、如同淬火精钢般的决绝取代。

他抱着丫丫,将“不悔”剑鞘当作拐杖,深深插入身前的积雪中,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支撑起自己重伤的身体。

一步。

沉重的靴子深深陷入没膝的积雪,发出“嘎吱”的声响。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了小腿。肩头的伤口在颠簸中再次渗血,温热的液体顺着冰冷的皮肤流淌,带来一种诡异的黏腻感。内腑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

又一步。

狂风卷着雪沫,狠狠抽打在脸上,如同冰冷的鞭子。他低下头,用身体为怀中的丫丫遮挡着寒风。丫丫微弱的气息拂过他的脖颈,冰凉,如同风中残烛。

再一步。

脚下的积雪似乎更深了。每一次拔腿都异常艰难,仿佛拖着千斤重担。视线开始模糊,重影晃动。冰冷的麻木感正从四肢末端向上蔓延。手中的剑鞘冰冷依旧,然而,就在他迈出第三步的瞬间,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暖流,毫无征兆地从紧握的剑柄处传来!

不是错觉!

那暖流如同初春解冻的第一缕溪水,微弱却异常执着,带着一种奇异的生命力,顺着手臂的经脉,缓缓地、坚定地向上流淌!所过之处,那几乎冻僵的麻木感竟被稍稍驱散了些许,连带着内腑那翻江倒海的剧痛,似乎也缓和了一丝!

孙青霞浑身剧震!他猛地低头看向手中的“不悔”剑!剑鞘依旧古朴斑驳,黯淡无光。但掌心与剑柄接触的地方,那股微弱却真实的暖意,如同黑暗中的萤火,清晰可辨!

这剑……在回应他?!

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瞬间涌上心头,混杂着震惊、疑惑,还有一丝绝境中抓住救命稻草的、近乎本能的狂喜!他下意识地将剑柄握得更紧!那微弱的暖流似乎也随之增强了一丝,如同涓涓细流,顽强地抵抗着无孔不入的酷寒,微弱地滋养着他濒临枯竭的生机。

他抬起头,望向北方。巍峨的雪山轮廓在铅灰色的天幕下沉默矗立,仿佛亘古不变的巨人。风雪似乎真的小了许多,灰暗的天际线上,那线鱼肚白般的曙光,似乎也变得清晰了一些。

就在那微弱的天光与无垠雪原的交界处,孙青霞的视线,仿佛穿透了时空的阻隔。恍惚间,那个青衫落拓、白马如霜的年轻身影,踏着玉门关外如血的残阳,从滚滚黄沙中孑然走来的画面,再次与眼前这片酷寒的绝境重叠。

剑鞘冰冷,掌心却流淌着生命的微光。

孙青霞深吸了一口冰冷刺骨的空气,将怀中的丫丫搂得更紧了一些,感受着剑柄传来的微弱却真实的暖意。他再次拄紧了那柄名为“不悔”的长剑,迈开沉重却比之前坚定百倍的步伐,一步,一步,蹒跚而倔强地,朝着北方那片微露的、象征着渺茫却也象征着唯一希望的曙光,跋涉而去。

风雪依旧呜咽,前路茫茫无际。但手中的剑,心中的火,在绝望的深渊边缘,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却足以照亮前路的薪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