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黑石矿场与尘封的蛇影

在滚烫的砂石路上,每一步都伴随着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和脚踝皮肤被磨破的灼痛。时狸被粗暴地推搡着,踉跄前行。前方,那片被称为“黑石矿场”的巨大阴影在地平线上不断放大,如同匍匐的巨兽张开漆黑的口腔,等待着吞噬一切进入的生命。空气中弥漫着硫磺、尘埃和一种更深沉的、仿佛来自地底的金属腥锈味,令人窒息。

白羿沉默地走在队伍最前方,背部挺得笔直,仿佛一尊移动的银灰色岩石。但他微微不自然的右臂垂落姿势,以及偶尔因动作牵扯而紧蹙的眉头,无声地诉说着格挡那致命一箭时留下的伤痛。墨泱则像一位巡视疆域的冷酷君王,步履从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微小的冰蓝色“凝神晶”。每一次转动,晶石都折射出幽冷的光,映在他毫无温度的金色竖瞳里,仿佛在计算着脚下这条“血路”的下一步该如何铺就。

“看,那就是你们赎罪的地方。”墨泱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风沙,钻入时狸耳中,带着一丝残酷的玩味,“欢迎来到地狱的入口,恶妇时狸。”

矿场的全貌在眼前展开:高耸的、布满尖锐铁刺的木质围墙隔绝了内外;瞭望塔上,目光锐利的守卫手持强弩,冰冷的箭头反射着寒光;巨大的矿洞口如同深渊巨口,不断有衣衫褴褛、形容枯槁的雄性兽人矿工推着满载黑色矿石的沉重矿车进进出出。他们大多赤裸着伤痕累累的上身,汗水混合着黑色的矿尘在皮肤上流淌,留下污浊的痕迹。麻木的眼神,沉重的喘息,以及空气中若有似无的血腥和绝望气息,构成了这里的主旋律。

押送队伍的到来引起了一阵短暂的骚动。守卫粗暴地呵斥着停下劳作的矿工,一道道或麻木、或好奇、或带着赤裸恶意和幸灾乐祸的目光聚焦在时狸身上——一个戴着沉重镣铐、被剥夺了所有雌性特权的流放者。

“哟,瞧瞧这是谁?”一个粗嘎的声音响起。一个身材异常魁梧、皮肤黝黑如铁、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熊族兽人监工,扛着一根满是倒刺的皮鞭走了过来。他叫“铁爪”,是矿场底层监工的头目之一,以残忍和贪婪闻名。他的目光像毒蛇一样在时狸身上来回扫视,最终停留在她手腕和脚踝的镣铐上,咧开嘴,露出黄黑的牙齿,“啧啧,尊贵的雌性?现在不过是比最低贱的矿奴还不如的玩意儿!”

他转向墨泱和白羿,态度瞬间变得谄媚,却难掩骨子里的油滑:“墨泱殿下,白羿将军,一路辛苦了!长老议会和矿场总督大人已有交代,这个‘特殊囚犯’由我铁爪亲自‘照看’。”他特意加重了“照看”二字,眼神里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芒,仿佛在掂量一件即将到手的“货物”价值几何。

墨泱眼皮都未抬一下,只冷冷道:“人交给你了。记住,她的‘命’暂时还有用,别弄死了。”他的目光扫过时狸惨白的脸,“当然,只要活着,怎么‘教导’她赎罪,是你的事。”这句话如同冰冷的赦令,将时狸彻底推入铁爪的掌控范围。

白羿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紧抿成一条直线,银灰色的眼眸深处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是解脱?是残留的不忍?还是被职责与仇恨撕裂的矛盾?他终究没有开口,只是微微侧过头,避开了时狸下意识投来的、带着一丝微弱希冀的目光。

“遵命,殿下!”铁爪兴奋地应道,鞭子在空中甩了个响亮的鞭花,“小美人儿,跟我走吧!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生活’!”他粗暴地拽动连接时狸脚镣的铁链,巨大的力量让她瞬间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尖锐的矿石堆上。膝盖和手掌瞬间被划破,鲜血混入黑色的尘土。

“动作快点!别装死!”铁爪的皮鞭带着破空声狠狠抽在她身边的石头上,碎石飞溅。

时狸咬紧牙关,将痛呼和屈辱的泪水强行咽下,挣扎着爬起来。自己变成众叛亲离、人兽共嫌的存在此刻如同烙印,被现实狠狠灼刻进她的每一寸血肉里。

她被铁爪拖拽着,穿过嘈杂混乱的矿工群,走向矿场边缘一片更加阴暗、散发着恶臭的区域——那是囚犯和最低等矿奴的窝棚区。低矮、歪斜的棚屋由兽皮、烂木板和废矿石胡乱搭建,拥挤不堪。铁爪将她粗暴地推进一个只有几平米、连门都没有的狭小窝棚里。

“以后你就住这儿!每天天亮前必须到三号矿洞报到!迟到一刻钟,鞭子十下!完不成基础开采量,没饭吃!想逃跑?”铁爪狞笑着指了指远处悬崖上悬挂着的几具风干的骸骨,“那就是榜样!哦,对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凑近一步,带着浓重口臭的气息喷在时狸脸上,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赤裸的贪婪,“看在你是雌性的份上……虽然是个罪奴,但总还有点用处。如果晚上觉得寂寞,或者想换点‘好’待遇,随时可以来找我铁爪‘谈谈心’……”粗糙的手指带着恶意的暗示,刮过时狸的下巴。

时狸猛地偏头躲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和恐惧让她浑身发抖。

“呸!不识抬举!”铁爪啐了一口,脸上横肉抖动,“明天有你受的!带走,给她上工装!”他朝外面吼了一声。

一个瘦小的猴族兽人矿工战战兢兢地跑进来,手里捧着一套布满污垢、散发着汗馊味的粗麻布工装和一把锈迹斑斑、异常沉重的矿镐。

“换上!以后这就是你的命!”铁爪丢下这句话,扬长而去。

时狸看着那套肮脏的衣服和沉重的矿镐,又看了看自己磨破出血的手脚,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她溺毙。追夫之路看不到未来——前路一片黑暗,连白羿和墨泱这两个“攻略目标”的身影都消失在矿场的烟尘中。

次日,三号矿洞深处。

黑暗、潮湿、闷热。空气中充斥着汗味、血腥味、岩石粉尘和一种更诡异的、仿佛带着微弱精神干扰的能量波动。矿洞四壁嵌着发出惨绿色幽光的苔藓矿石,勉强照亮狭窄曲折的坑道。矿镐敲击岩石的“叮当”声、矿车轨道摩擦的“嘎吱”声、监工粗鲁的呵斥和鞭打声、以及矿工痛苦压抑的呻吟声,交织成一首地狱的协奏曲。

时狸麻木地挥舞着沉重的矿镐,每一次砸向坚硬的黑色矿石,都震得她虎口崩裂,手臂酸麻。粗糙的工装摩擦着伤口,汗水浸入,带来火辣辣的刺痛。脚镣限制了她的移动,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干渴和饥饿像两只无形的爪子撕扯着她的内脏。铁爪时不时“路过”,目光像跗骨之蛆,鞭子带着威胁的呼啸落在她身边。

就在她几乎要脱力倒下时,异变陡生!

“轰隆隆——!!!”

前方坑道深处,毫无预兆地传来一声沉闷如雷的巨响!紧接着是令人牙酸的岩石撕裂声!

“塌方了!快跑啊!”惊恐的尖叫声瞬间炸开!

“救命!阿力被压住了!”

“跑!快跑!”

人群瞬间陷入混乱,矿工们惊恐地丢下工具,拼命向洞口方向涌去。烟尘如同浓雾般从深处汹涌弥漫而出,带着呛人的石粉味。

“都别乱!谁敢跑!”铁爪的怒吼和皮鞭声试图维持秩序,但在巨大的灾难面前显得如此无力。

时狸被混乱的人群撞倒,脚镣绊住,重重摔在冰冷湿滑的地面上。烟尘呛得她剧烈咳嗽。透过弥漫的尘埃,她看到前方十几米处,一块巨大的顶岩坍塌下来,将数名躲避不及的矿工压在下面,鲜血迅速在黑色的矿石上蔓延开刺目的红。其中一个年轻的狼族矿工,半个身子被巨石压住,正发出凄厉绝望的哀嚎,他的眼神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和无助。

强烈的求生欲和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本能,让时狸挣扎着爬起。她看到了!在坍塌处附近散落的矿石中,几块不起眼的、内部隐隐流转着冰蓝色或乳白色光晕的石头,在幽绿苔光下显得格外不同!它们散发出的微弱能量波动,竟让她干涸疲惫的身体和混乱恐惧的精神感受到一丝奇异的安抚和牵引!就像……墨泱拿走的那块凝神晶的放大版!

超强抚慰能力——系统留下的唯一补偿,在此刻被强烈的共情与求生欲彻底点燃!她甚至来不及思考后果,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让开!”时狸不知哪来的力气,推开挡路的人,跌跌撞撞扑向那名被压住半边身体、即将因失血和剧痛而精神崩溃的狼族少年矿工。

“你想干什么?!”铁爪惊怒交加,鞭子狠狠抽来!

时狸却不管不顾,沾满血污和矿尘的双手猛地按在了少年血肉模糊的伤处和剧痛扭曲的额头上!

嗡——

一股远比石厅那次更柔和、更磅礴、如同春日暖阳般的纯白光芒,骤然从时狸双手间爆发出来!瞬间驱散了周围的烟尘和阴冷!光芒温柔地包裹住重伤的少年,也照亮了时狸沾满污垢却异常专注坚毅的脸庞!

奇迹发生了!

少年凄厉的哀嚎戛然而止,转为不敢置信的抽气。他腿上狰狞外翻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血、收口!因剧痛和恐惧而濒临崩溃的精神被一股强大而温和的力量瞬间抚平,混乱狂暴的眼神迅速恢复了清明和劫后余生的茫然!他身上的痛苦如同冰雪消融!

周围的混乱瞬间凝固!所有目睹这一幕的矿工都像被施了定身咒,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神迹般的一幕!连铁爪挥到半空的鞭子都僵住了,浑浊的眼睛瞪得溜圆,里面充满了极致的贪婪和惊骇!

“生命……抚慰……是最高等的生命抚慰!”一个苍老颤抖的声音从一个角落响起,那是一个年迈的鹿族老矿工,他激动得浑身发抖,“兽神在上!我、我年轻时在神殿祭祀上见过一次!只有最顶级的祭司才可能拥有这种力量!她、她……”

矿洞深处,某个被重重封锁、布满能量抑制符文、连矿场监工铁爪都无权靠近的禁区核心。一间全封闭的、由特殊吸能金属打造的单人囚室内。

带着伤痕的墨黑色鳞片的蛇尾,在冰冷的地面上极其轻微地滑动了一下。囚禁于此的兽人缓缓抬起了头。长期缺乏光照和精神折磨让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凌乱的黑发下,一双原本应睿智深邃、此刻却布满血丝和压抑痛苦的琥珀色竖瞳,穿透了厚重的金属墙壁,精准地“望”向了三号矿洞塌方的方向。

他那被特殊金属镣铐锁住、曾经灵巧无比如今却布满实验伤痕、尤其是右手腕一道深可见骨旧伤疤的双手,猛地攥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能穿透一切精神屏障的安抚波动,如同投入死水中的一颗石子,在他枯寂绝望的精神海中,激起了一圈细微却无法忽视的涟漪。

“……抚慰……之力?”一个沙哑干涩、仿佛许久未曾开口的声音,在绝对寂静的囚室中低低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不……这种纯净度……不可能……是……幻觉?”他缓缓闭上眼,试图更清晰地捕捉那转瞬即逝的波动,身体因激动和某种深埋心底的、被背叛的痛苦记忆而微微颤抖。科研奇才,墨色长蛇——玄麟,这漫长囚禁岁月里早已冰封死寂的心,因这意外出现的、纯净到不可思议的抚慰之力,第一次产生了剧烈的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