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谜

经历了整整两天又十个小时的审讯，签署了数不清的保密协议后，辛承终于被允许放行。一位军人开着吉普车，载着他送到了军营门口。

这还是辛承第一次乘坐军用吉普，他坐在敞篷车里，感受着清风拂面。连日来天天闷在房间里，到此刻终于重见天日。更让他高兴的是，在门口处远远地就看见了姐姐辛璇，早已在那里等候多时。

当看到弟弟的一瞬间，辛璇原本阴云密布的脸庞也立刻舒展开来，一下子绽放出温暖的光芒。辛承也喜笑颜开，急不可待地跳下车，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一把就抱住了姐姐。

辛璇盯着弟弟左看右看，眼见他四肢完好，平安无事，才长舒了一口气。

“你小子可真是的，怎么总让人不省心！这两天真把我急死了！”她放下了心中大石，便又不由自主地重现了平日的唠叨，“我跟你说，爸妈都快把我手机打爆了，你就好好想想回去怎么跟他们解释吧！”

“冤枉啊姐，这次可不能怪我！”辛承嬉皮笑脸地说，“你以为我不想回来呀？我这回可真是为了响应国家的号召，乖乖配合军方的调查工作呢！对了姐，这次你可一定要帮我，军方不允许我暴露自己的功绩，我这次就只能深藏功与名了。等回家在爸妈面前，你无论如何要给我打掩护啊！”

辛璇听了这些话，倒是半点也笑不出来，反而有些担忧地说：“这么说来，你这次还真是惊动了决策层？”

“那倒不敢说，确实见到了一些军队中的厉害人物，也签了不少保密协议。反正你懂的，上头的意思是，我哪儿都没去过，什么都没见过，整个过程中都一直处于歹徒的挟持之下。我们几个人就和所有人质一样，只是乖乖地等待救援。”

辛璇等人当然接受了一定的调查，签了保密协议，但都没有辛承那么隆重。她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这样处理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所以啊，你也不用担心了，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从此以后我们都回归到单调平淡的日常生活。以后也不会再有人提起这事了，反正知道的也就只有我们几个。”辛承为了让姐姐放心，语气里故意显得很轻松。

辛璇拉着弟弟往回走，表情却半点都缓和不下来，还时不时偷偷地瞥一眼弟弟的右腿。她心中所担心的事情，可远不是这个没心没肺的弟弟能想到的。就这几天的工夫，她已经尽己所能，彻底调查了恐怖组织奥罗拉圣战团的一切消息，做了不少的功课。

她心中最大的隐忧，还是辛承身上的秘密。他右脚上的义肢，阿喀琉斯之踵，几乎就是不亚于石猿的机密。而且，这项技术违反人伦，一旦泄露，可能造成的危害简直无法估量。这十年以来，她为了保守这个秘密，几乎心力交瘁，甚至变得有一些过度敏感。就连这一次恐怖袭击，她都担心是冲着辛承来的。虽然在整个事件中根本没有人提起这事，事后也找不到任何相关证据，但她的心里就是悬着一块大石，充满了说不出的焦虑。

辛承也不知能否体会到姐姐的苦心，只是若无其事地走在一旁，还开口问道：“对了，韩大师在哪儿呢？怎么没跟你一起？”

一提起韩子房，辛璇的神情变得更加微妙，说道：“他手臂上中了枪伤，一早就被送去医院了。据说只是外伤，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姐，怎么你脸色不太好？”辛承似乎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他的脸上突然转变成了八卦的神情，“难道说，是在惦记韩大师吗？”

辛璇狠狠瞪了他一眼，终于山洪暴发般说道：“是啊！我还真是在惦记这家伙啊！实在是气死我了，这家伙居然让你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我绝对饶不了他，等他出院了，看我不好好找他算账！”

辛承连忙摆手道：“别啊姐，不是说好了，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吗？再说了，韩大师也算是让我见到了石猿，我感谢他还来不及呢。”

辛璇心里叹了一口气，正如她所料，这个傻小子，一看到机器人就神魂颠倒，现在怕是已经成为了韩子房的忠实粉丝。

她问道：“我还要问你呢，你之后有什么打算？你想继续跟着他搞科研吗？”

辛承没有觉察到姐姐语气中的忧愁，反而兴高采烈地说：“当然啦！对了姐，你看我这位韩老师，人又帅，性格又好，才华学识更是没的说。你们本来就是校友，我看他也很欣赏你的样子……”

“打住打住！怎么扯到我身上了？”

“有什么关系嘛！你们两个郎才女貌，哦不，应该说是男女都有才有貌，多合适呀！”

辛璇秀眉紧蹙，气得在他额头上拍了一下，说：“你说话怎么也跟老妈一样了？！开口闭口就知道给我相亲，你这是想帮着她催婚吗？”

辛承冤枉似的瞪大了眼睛：“天地良心，这件事上我从来都没有帮过老妈！我可是很有原则的，我一直都觉着吧，一般人真心配不上你，所以绝不能随便找个人凑合。但是这次可不一样了，韩大师的才华、样貌、学历、背景，哪一样不是顶尖中的顶尖？尤其是这一次，太让我意外了，你也看出来了吧，韩大师显然是大有来头。”

听到这里，辛璇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他，正色道：“弟弟，你到底明白不明白，我所担心的，正是你所谓的‘大有来头’。”

辛承愣了愣，眨了眨眼问道：“姐，我怎么听不明白？你到底在担心些什么？”

“你就不觉得奇怪吗？用你的话说，韩子房的才华、学历都是顶尖中的顶尖，年纪轻轻就参与了国家级科研项目，又在国际上享有盛名。这样的一位精英学者，到底为什么要加入你们临启大学？”

“因、因为……我们那儿空气好？”

“我再给你十秒钟，重新编一个像样点的理由如何？”

“这个……姐，你就别疑神疑鬼的了，你说他一个文文弱弱的大学教授，又能有什么企图？顶了天了，难道他想篡位做校长？那就让他去做呗……不就是一所大学而已嘛，难道还能勾结外星人侵略地球吗？”

辛璇摇着头叹了一口气，目光一沉，眼角又偷偷扫到了弟弟的右腿。整整十年了，韩子房是第一个知道阿喀琉斯计划的人，光是这一点，已经足以让她心神不宁。阿喀琉斯计划是一段太过不堪的往事，对辛承的肉体，对辛璇的精神，无一不是极大的折磨。她甚至奢望过，只要辛承不提，她也不提，这件事就能够永远被丢弃在遗忘的角落。

她以为这个秘密已经埋得够深、够久，却因为韩子房的出现，一举打破了平静。无论是这个人的自身存在，还是与他一同出现的种种事件，都让辛璇有着不祥的预感。

她正想得有些出神，目光停留得久了一些，却被辛承察觉到了异样。他顺着姐姐的视线看去，落在自己的右腿上，心中顿时明白了个大概。

“姐，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辛承的语气也严肃了起来，“但是这一次，真的是你多虑了。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了，韩大师他每天都是一心一意忙着自己的研究，关于我的脚嘛，和他的研究课题根本没有什么关系。说起来，那都是十年前的技术了，当年再怎么神奇，现在也该落伍了吧？”

“但是，值得警惕的不仅仅是他……”

“如果是恐怖分子那边，你就更不用担心了。如果他们真是冲着我来的，以他们那种阵仗，有无数种方法可以悄无声息地把我绑走。占领科技馆这种大动静，反而是吃力不讨好。你说是不是？”

辛璇没有再反驳，并不是赞同他的观点，而是因为她已经知道，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她很清楚，自己的这个弟弟，平时很随和，却会在某些问题上突然变得无比固执。想当年报考大学的时候，他一心一意想要攻读机械专业，甚至因此而错过了更有名气的学校，全家人都劝不动。更何况，当年他追寻的只是一个虚无缥缈、无人知晓的幻影，而现在，那已是真切的现实。

她抬起头，望向弟弟的双眼。当他心意已决的时候，她这个做姐姐的，从眼神里就能够看出来。如果能够选择，她希望永远都能将弟弟藏在自己的羽翼下，藏在无人问津的角落，但是，那样的时光已经过去了。不知何时，他的身高已经超越了自己，甚至已高出了不少，目光扫过去，最先看到的反而是他宽厚的肩膀。他已是一个成年人了，并且，虽然不能公开，但他确实是这一次反恐行动的英雄，是在危难中挺身而出的男子汉。

辛承眼见姐姐依然在犹豫，主动开口道：“姐，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像是一个迷失在旷野的旅人，是韩老师重新赐予了我方向。希望你明白，这是值得我投入一生的事业。”

辛璇看着弟弟的双眼，明明是当年的受害者，但那双瞳孔中却没有留下任何杂质，反而只剩下对未来的展望。面对这样的目光，她又岂能因为自己的杞人忧天，便狠心打破弟弟的梦想？

“你的脚还好吗？这几天有没有什么不舒服？”她问道。

“没有，没有，又不是剧烈运动，不会有事。”辛承赶忙回答，还伸手拍了拍右腿。

这不拍不要紧，一把拍下去，还真感到一阵酸痛，直蹿到膝盖上。他立刻咬牙忍住，不让自己表现出不适。都这个时候了，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增加姐姐的担心。“大概是这几天太累了吧，”他心想，“休息几天就好了。”

幸好，辛璇正专注于自己的心绪，没有注意到反常。她低眉思考了一会儿，心中已打定了主意。

“你想要继续跟随他，我可以答应你。但是，你也要答应我的两个要求。”

“真的吗？尽管说！多少要求我都答应！”

“第一，重申一下老规矩，关于你右脚的事情，对谁都不可以泄露。万一被人看到了，就说是小时候做的手术，在哪里、由谁做的，全部都不记得了。如果是韩子房问你，你就让他自己来找我。”

“行，这些年我都是这么做的，当然没有问题！”

“第二，这一条就比较困难了，我要你帮我查清楚韩子房的底细。他到底为什么要来临启大学？究竟有什么目的？背后又有些什么人？要搞清楚这些事情，实在是不容易，但你既然已是他的学生，想必总有一些机会。”

辛承大吃一惊：“姐，你可真是大胆。这些年你一直小心谨慎，没想到，这时候居然要主动出击了。”

“那当然。”辛璇捋了捋额前的碎发，“这你就不懂了吧，孙子说过，不动如山，动如雷震。既然我们已决定改变策略，那当然不能死抱着过去的原则，那才是作茧自缚了。”

她已经想得很清楚，韩子房既然已知道辛承的秘密，那么再遮遮掩掩已没有用处，还不如先发制人，找出对方的真实目的。

“如果韩大师真的清白，那又要怎么办？”辛承开口问道，“他毕竟是我的老师，万一查出来其他什么隐私，那不是会很尴尬？”

辛璇抬起头，眼中竟露出一些久违的神采：“你小子啊，不是原本就打算给我相亲的吗？不如，就当作是探探底，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前女友，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辛承闻言，展颜而笑：“既然你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到时候，可不许再推三阻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