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时分,大雪依旧纷飞,雒阳城内一片银装素裹,天地间稍显暗沉。
晦暗的房间内,刘辩与李儒面对而坐。
案几上的青铜博山炉散发出袅袅青烟,沉水香气弥漫开来,润人心脾。
刘辩异常冷静的说道:
“此事看似难如登天,可也并非完全不可为之事。”
李儒透过袅袅青烟看向刘辩,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当下好奇道:
“此话怎讲?”
“请郎中令细想,董贼要毒害孤,这是何等大逆之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如此一来,只要郎中令对董贼说孤已身亡,彼辈定会以孤染恶疾而亡来蒙骗世人。”
“是又如何?”
李儒捻着山羊胡,斟酌道:“殿下可以说服在下与殿下合谋,可外面的西凉军该怎么办,彼辈尽是董卓心腹,若是让他们发现殿下还活着,你我二人皆死无葬身之地矣。”
李儒的担心不无道理,他之所以要帮刘辩活命,一方面是因为刘辩方才那一席话,可更多的是想要搏一场泼天富贵罢了。
毕竟刘辩乃是先帝嫡长子,即便被废也是汉室贵胄,眼下人心依旧向汉。
这也是刘辩能够说服他的主要原因。
可外面的西凉军跟随董卓征战多年,刘辩如何能够瞒过这些西凉军。
想到这里,李儒看向刘辩的目光充满迟疑。
而反观刘辩,面对李儒投来的疑惑目光,微微摇头:
“外面这些人怎么想并不重要,此事关键还在郎中令。”
紧接着,刘辩笑着说道:“此事事关重大,没有人愿意被无端牵扯进来,只要郎中令一口咬定孤已染疾身亡,外面的人又怎敢多生事端,即便是守将心存疑虑,也无非是粗略探查一番,想要蒙混过关倒也不难。”
虽说刘辩这一番分析看似有些牵强附会,漏洞百出,可这是他站在历史下游回溯所得出的结论。
对于历史上汉少帝死后的事情,本身就有许多不合逻辑之处,
首先,在这个以郡为国的时代里,不论是天子或是国王,陵墓都是要在即位一年便开始修建。
纵然是刘辩即位不满一年便被废黜,陵墓来不及修建,可堂堂弘农王,最后居然葬于宦官墓中。
如此草草下葬,连陵墓都来不及修建,极有可能便是董卓担心少帝真正死因被人发现。
由此可见,董卓的确有可能封锁此地,不让旁人前来吊唁。
只不过,对于这些李儒自然毫不知情,故而他对刘辩的这番说辞不置可否,反问道:
“即便这些皆如殿下所言,可殿下又要如何出府?”
此言一出,刘辩便嘴角上扬:“此言差矣,为何要出府?”
“殿下是说……”
刘辩话音刚落,李儒便一脸激动的看向他,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没错,一旦孤病死的消息传遍雒阳,董贼定然会将孤迅速下葬,届时孤只要混入下葬队伍,便可神不知鬼不觉的逃出雒阳城!”
刘辩说完后,大厅陷入短暂的寂静。
瞒天过海!
李儒心中如是想到,内心深处已经隐隐赞同了刘辩的办法,只不过心中还有最后一层担忧:
“殿下脱身后,董卓定会察觉,届时儒一家又当如何?”
“此事易耳。”
刘辩微微一笑:“孤‘死’后,王妃定然会返回颍川,届时郎中令家小自可随王妃先去颍川,至于郎中令本人,身为孤之近臣,自然要随着下葬队伍一同出城,到时便可顺理成章的离开雒阳。”
厅中再次陷入短暂的沉默。
“这……”
直到此刻,李儒终于明白了刘辩的全部计划,他满眼震惊的看着刘辩,一时间竟然有些认不清眼前的刘辩。
此前他也与这位弘农王有过交集,而刘辩留给他的印象无非是举止轻佻,胆小怯弱,没有丝毫帝王威仪。
而今日这一番交谈,却颠覆了他对刘辩的认识。
他没想到刘辩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能够想出如此周密的计划,不仅详细而且大胆!
他首次收起了对刘辩的孩视之心。
李儒双眼微眯,内心翻腾,思忖良久后,吸了一口气说道:“好,就依殿下所言,但愿事成之后,殿下不忘今日之诺!”
“郎中令大可放心,只要孤能够逃出牢笼,定不负今日之恩!”
抛开李儒才能究竟如何不谈,单单是他鸩杀少帝这一件事,就足以证明此人乃是胆大心狠之人,做出这样的决定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对于这种人,坦白说,眼下刘辩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将其收服,但是事关自己性命,他也只能先他答应着。
“日后的事日后再说吧。”
想到这里,刘辩快速收拾心情,说道:“事不宜迟,快些准备吧,先想办法骗过门外的守军!”
说着,刘辩迅速起身,在屋中快速翻找起来。
没过多久,他便拿着一个精美的朱漆妆奁来到案几前。
这是唐姬平日里梳妆之物。
只见刘辩从妆奁内蘸了一些胭脂放入铜制砚台中,再滴入几滴墨汁,搅拌后,原本鲜红的胭脂变成了暗紫色。
紧接着,他将暗紫色的胭脂涂在了嘴上,做出中毒而亡的样子。
随后,他便躺在了唐姬怀中,调整姿势后让唐姬用手臂将自己胸口遮挡住,避免被人发现异常。
一切收拾妥当后,他示意唐姬和李儒后便紧紧闭上双眼,尽可能的降低呼吸的幅度。
唐姬当即便心领神会,美眸微转,继而哀声喊道:“殿下!”喊罢,她便抱着刘辩哭了起来。
也许是因为被软禁数月的苦闷,唐姬声音十分悲切,足可以假乱真。
李儒见状也不再犹豫,双手用力将案几上的盘盏打落到地上。
厅中瞬间响起稀里哗啦的声音。
做完这一切后,李儒连忙跑到门口,对着门外大喊:“快来人!”
而那位一直在院中守值守的西凉将领闻声便走了上来。
“发生了何事?”
将领说罢便要进屋查看,却见李儒一把拉住他的衣袍,压着嗓音说道:
“弘农王染恶疾而亡,切勿声张,将军派人守住此地,速去随我向相国复命。”
“什么?”
将领顿时大惊,连忙推开李儒,跨入屋中。
进屋后,入目便是一片狼藉的案几,地上满是陶器碎渣,刘辩正一动不动的躺在王妃怀中。
将领正要上前查看,李儒便从身后将他拦下:
“此事之重非汝能知,将军快些随某向相国复命!”
将领闻言身子一顿,有些不明所以的看了一眼李儒,弘农王染疾而亡,理应向相国禀告,这些即便李儒不说,他也会自己去。
只是他不明白,为何李儒三番两次的要用‘复命’一词。
就好像,这些都是相国事先安排好的。
“安排好的?”
将领心中隐隐有了些许猜测,再次看向刘辩。
此刻殿外风雪交加,再加上殿中烛火昏暗,守将又是匆匆一瞥,看的并不真切,他只看到刘辩面色暗沉,双唇隐隐发紫,一动不动的躺在王妃怀中,而王妃却在不停哭泣。
看到这里,将领恍然大悟,这哪是病死,分明是相国下令将人毒死!
虽说他是行伍粗人,可他也明白,这种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于是乎,他连忙开口:
“对对对,弘农王染疾而亡,你我这就去禀告相国。”
说着,转身就朝门外走去。
临走时还不忘吩咐手下士卒严守此地,不准任何人进入。
见将领被糊弄过去,李儒松了一口气,深深看了刘辩一眼后,快步跟了上去。
很快,房门再次被关上。
刘辩趴在唐姬怀中不敢有丝毫动作,直到浑身酸痛无比,他这才小心翼翼睁开眼,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对着唐姬小声说道:
“去看看外面如何了。”
唐姬抿了抿嘴,微微颔首,趴在门上仔细听了片刻,这才回来小声说道:“外面好像没有动静了。”
说着,她还拍了拍不停起伏的胸口,长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