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一统

昏暗的灯光下。

几个三合兴的骨干围坐在一张圆桌旁。

烈酒混合着鸦片烟的气味,飘荡在不算宽敞的房间内。

三合兴的纸扇美金李转着一支镀金钢笔,脸上挂着讽刺的笑。

“威堂的龙头换了?呵,老鬼鹤被一个毛头小子顶了?谁信?”

红棍阮文雄接口:

“真是邪门。”

“五个红棍,死了四个,铁手佛现在就躺在医院,肋骨断了六根,右手废了!”

“听说那人一个人冲进堂口,空手放倒二十多个人,最后踩着老鬼鹤的脑袋坐上龙头位!”

他双眼圆睁,一只眼球泛着不自然的冷光,那是只玻璃假眼,铁手佛的凤眼拳亲赐的伤痕。

阮文雄是越南人,作为三合兴的红棍,他知道和威胜的五大红棍到底有多恐怖。

“他们内讧不是正好?这几个碍事的躺下,四、五街的场子,咱们就可以吃回来了!”

“恐怕没有你们想的这么简单。”

堂主陈永毅抽着雪茄,烟雾缓缓升腾。

陈永毅别号纽约陈,永远穿着剪裁考究的Armani西装,像华尔街的商务精英多过黑道匪徒。

作为东南亚帮会三合兴在北美堂口的老大,他跟和威胜从来不对付,但威堂靠国术立根,出了名的能打。

这些年让他吃过不少明亏暗亏。

码头上的货被截过,赌场的生意被搅过,最丢脸的是去年那场谈判,他带去的十六个保镖,被威堂的两个红棍打得满地找牙。

眼下,威堂五虎竟同时倒了。

按理说他该开香槟庆祝。

可多年混江湖的直觉告诉他,这事不对劲。

很不对劲。

纽约陈抬起手,示意美金李和阮文雄安静,转头对着角落某个身形瘦削的男人询问:

“明,打听清楚没有,那人什么来路?”

蛇仔明缩在角落,鼻烟壶捏在手里,时不时吸一口,缓解瘾发带来的麻痒紧绷感。

他是三合兴的草鞋,负责鸦片以及人口走私,认识的人三教九流的都有,渠道向来广。

蛇仔明擤了擤鼻子,瓮声回复:

“摸过底了。”

“就是个普通的猪崽,佛山来的。”

“不是走的线,在黑水湾跳的船。来这里还不到两个月,一直在小意大利打地下拳还债。”

不等纽约陈做出回应,红棍阮文雄先发出‘嗤’的冷笑,表情说不出是嘲讽还是生气。

“放屁。”

“一个能单枪匹马打服和威胜,踩着十几条人命坐上龙头位的人,会像条丧家犬一样,要靠打黑拳还债?”

他猛地伸手,一把揪住蛇仔明的衣领,逼他抬头和自己对视。

鼻烟壶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进阴影。

“蛇仔明,你他妈把脑子抽坏了?”

“那人要是真这么窝囊,和威胜的招牌早他妈让人拆了当柴烧!”

一个能单枪匹马放倒和威胜五虎的狠人,结果他妈是个靠在地下拳台挨打吐血换饭钱的猪崽?

那铁手佛三拳两脚就把自己眼珠子打爆的账又怎么算,岂不是说他阮文雄只是一条连猪崽都不如的‘死鱼仔’?

啪!

纽约陈突然抬手,指节在桌面上重重一叩。

“住手。”

纽约陈的声音不大,却刀切豆腐般斩断了阮文雄的动作,他松开蛇仔明的衣领,任由这个烟民踉跄后退,捂着脖子大口喘气。

纽约陈上前一步,盯着蛇仔明的眸子。

“明,你确定消息准确?”

“你的线人究竟是不是跟错人了?”

“你要知道,和威胜的事情根本就不正常。”

和威胜作为和字头的社团,源自洪门。

讲三合,拜关二,规矩比天重,门道比海深。

坐馆龙头交接,按理来说应该摆百鸡或者百蛟宴,宴会上,新老龙头奉茶换香,对着关公圣象三叩九拜,各红棍、堂主献筷歃血,表示忠心。

怎么会说换就换,跟闹着玩似的?

当是小孩在扮家家酒?!

而且新龙头的底细还只是一个偷渡过来的猪崽,这不是在说笑吗?

蛇仔明喉结上下滚动。

支支吾吾的答不上话。

他瞥了一眼阴影里的鼻烟壶,感觉烟瘾好像又发了,但却不敢去捡。

当初收到线报时,他自己也是这副见鬼的表情,跟现在阮文雄和纽约陈的反应如出一辙。

难道那王八蛋真的跟错人了?

“等等!”久未说话的纸扇美金李突然插话,“先别吵了,你们听,外面好像有声音!”

“声音?”

几名骨干微微侧耳。

是有声音。

茶室外面,模糊的嘈杂正逐渐变得清晰。

像是有人撞翻了铁架,又像是钢管砸在墙上,紧接着是一阵混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几声模糊的喝骂。

砰!

茶室紧闭的雕花木门从中间折断,木屑崩飞!

一名满面是血的喽啰飞了进来,撞碎一张桌子,一柄砍刀插在他的胸骨上,刀柄仍在微微震颤。

“你们这地方还挺难找。”

走进来的年轻人披着考究的大衣,戴着金边的雷朋飞行员墨镜,背头油光水滑,梳得一丝不苟。

他身后跟着数个穿着黑绸衫的马仔,人人面色桀骜,手里拎着的砍刀还在滴血。

和威胜?

纽约陈勃然大怒。

“你们和威胜不守规矩?敢砸我场子,小心以后……”

他吼声未落,年轻人的右臂已经倏然模糊成一片残影。

纽约陈眼前,几道毒蛇般的黑影闪过。

空气中陡然炸开锐器破空的啸声!

嗤!嗤!嗤!

嘭。

红棍阮文雄向前趴着倒下,砸在纽约陈脚边的地面上,手中的汤姆逊冲锋弩跌落。

纽约陈看得真切。

阮文雄的脑后,一截尖锐的刀尖刺出。

这……

还来不及震惊,美金李、蛇仔明的尸体接连倒下,血顺着深深刺入额间的刀刃滑到唇边,两人脸上仍保持着惊怒的表情。

陈宇正用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第四把飞刀。

考究大衣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敞开,露出的却不是衬衣,而是一层泛着生物冷光的角质铠甲。

甲胄如同活物般蠕动,关节处延伸出几道暗红脉管,有生命般呼吸收缩。

“听见了吗,我的飞刀在跟你说话。”

“它说——”

“从今天开始。”

“三合兴的老大,就是我陈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