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阎王账

纽约。

唐人街。

福满楼内，一派人间烟火气。

这是一家老字号的广式茶餐厅，以两样东西闻名遐迩：

一是蜜汁叉烧饭，外皮焦脆，内里多汁。

二是这里鱼龙混杂的就餐氛围——每逢周三、四的早市，餐厅总是坐满和威胜的四九仔，谈论着一些见不得光的生意。

丧坤坐在靠窗位置，眼神没有焦点的在各路人马之间晃来晃去。

今天的福满楼有些热闹，来了不少新晋的红棍和草鞋，很正常，听说帮会前几天换了个非常巴闭的龙头，又跟安良会、三合兴大战，拿下不少场子，加入了很多新人。

这不关他事。

地面上的事，他通常不参与。

丧坤这票人，只负责和威胜的走私、偷渡。

说得直白些，就是将那些怀揣美国梦的亚洲人，塞进暗无天日的船舱里，带到大海的另一头来。

偷渡这买卖其实不赚大钱。

真正让帮会大连横财的，是那些“售后服务”——这些偷渡客在异国他乡，人生地不熟，语言又不通，总有手头紧的时候。

这时候就轮到他们上场了：放高利贷、介绍黑工、拉皮条，甚至倒卖器官……

这就是大部分人的“美国梦”。

拿高利贷来说，欠了帮会这笔钱的猪崽们，都管那笔账叫做‘阎王账’。

账如其名，如果不还，后果会很严重。

丧坤灌了一口啤酒。

说起来，有个华人小子的阎王账，已经逾期了。

好像是叫做陈宇的样子。

他派手下去包厘街的骑楼、笼屋里找过，没有发现踪影，问过几个和他相熟的猪崽，其中一个说他最后是去打黑拳了。

打黑拳？

该不会被人打死，丢海里喂鱼了吧。

“妈的！老子借他那么多钱，利滚利算下来少说能翻个400刀！现在全他妈打水漂了！”

正在懊恼。

丧坤眼角突然瞥见有个穿着考究大衣的四九仔，摘下墨镜，准备吃面前的云吞面。

宽大的蛤蟆墨镜覆在他脸颊时，丧坤确实没认出这个人，不过当男人摘掉墨镜，他认出来了。

不是每个猪崽都长得那么人模狗样，还会两手国术的。

“是他。”

桌对面的小弟拿出画像瞥了一眼，立刻确定。

相机不普及的年代，‘写相’是放贷这个行当的基本功，这群人的眼睛就是尺，每个欠钱不还的猪崽他们都能记得清楚明白。

“有种。”

“欠了我的钱，还敢来我的地盘闲晃，最近是不是有乜造化？”

“难怪黄历上说，今日驿马星动，有意外之财！”

他是不是以为入了会，阎王账就消了？

丧坤‘嘿嘿’直笑，转了转脖子，对手下使了个眼色，带着他们向陈宇走去。

他踱到桌前，动作浮夸的拉开一把椅子坐下。

两名喽啰紧跟而上，各自抄过一把凳子，坐在陈宇两侧。

“陈，还真是巧啊。好久不见。”

陈宇正在专心致志地对付面前的云吞面，骤然发现桌面上多了三个人，疑惑道：

“你是谁，有什么事？”

“啊？哈哈哈！”

丧坤一愣，立刻笑出声。

这些年的放贷生涯里，他见过无数还不起账的猪崽，其中大多数被他抓到时，都是涕泪满面，跪地求饶，胆子小些的连屎尿都能吓出来。

陈宇这种反应，还真不多见。

恐怕是在拳台上给人打坏了脑子？

丧坤心下觉得有趣。

他看了看陈宇考究的大衣，好奇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调侃道：

“我呢，是这家茶餐厅的老板，云吞面好吃吗？”

“少点胡椒会好些。”

“嘻嘻。”丧坤皮笑肉不笑，“你觉得这碗云吞面多少钱一碗合适？”

“10美分？”

“我觉得不行。”丧坤浮夸的笑笑，单手撑着下巴，盯着陈宇，“依我看，至少要600美元。”

陈宇这次没有回话，仔细看了他一会，在荒界给予的临时记忆里发现了一张相似的脸。

“原来是你。”

“作为玩笑还不错，真这么定价，这店得黄。”

陈宇说完，吃了一大口面，“有点咸，你给我拿杯水过来，加点冰块。”

丧坤笑容僵在脸上：“……？？”

什么语气？

他丧坤好歹也是和威胜的一名草鞋（小头目），他陈宇才来俩个月，连四九都唔知算不算，敢这么跟他说话？

当老子是跑堂的呢！！

他感觉自己被陈宇侮辱了，腾的站起身子，大吼道：

“陈宇，欠我的账该清了！今天不掏出来！老子让你见见红！”

陈宇慢条斯理地夹起一颗云吞，轻轻吹了吹热气，眼皮都没抬一下。

“我劝你先看看自己周围，再说这句话。”

丧坤一愣，下意识环顾四周。

原本喧闹的茶餐厅，突然安静得可怕。

所有正在说话、吃饭、喝汤的黑帮人马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一齐聚了过来。

二十多双眼睛像刀子一样，连吊扇转动的影子都带着杀气。

有人甚至拎着砍刀站了起来。

丧坤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额头渗出冷汗。

这又是什么情况？

乓！

一个男人掀翻桌子，当先冲了过来。

“丧坤，你想让谁见红？！”

“老大，要不要砍死他！”

丧坤瞟了一眼来人，他脸上带着刀疤，豆子大小的眼睛圆睁着，脖子上带着金链子，砍刀已经拿在手上，寒光森森。

刀疤贵，和威胜的新晋红棍。

“贵哥？这是……你老大？”

刀疤贵一把揪起他的领子，强迫丧坤与自己对视，口中的唾沫飞到他的眼睛里。

“不是我老大，难道是你的？”

一周前，刀疤贵亲眼看到陈宇在四海酒楼干翻四个红棍，踩着二十几条人命，逼着龙头大佬唐鹤年将位子让出来。

作为没受过高等教育的底层人，他可不会因为陈宇非人的数值而感觉害怕，反而觉得他是真正值得追随的神人。

底层马仔中，甚至有人谣传陈宇可以将手变成大刀，因为他根本就是二爷的化身！

不是关二爷亲自出马，有谁能用五天就把唐人街三个势力全给平了？

更何况对方还提拔自己做新红棍。

刀疤贵可不会放过在这样的新龙头面前表现自己的机会，如果陈宇开口，他现在就可以一刀把丧坤的头剁下来！

陈宇终于抬起头，脸上带着玩味的笑。

“你刚刚说，我欠你什么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