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贵的宫廷闹钟被一只小手粗暴地摁掉。
五分钟前,陈牧正是被这阵略显吊诡的铃声所惊醒的。
回味着脑海中如走马灯般不断放送着的记忆片段,他逐渐接受了穿越成未来的奥地利皇帝、现在的奥地利大公、茜茜公主的著名丈夫、欧洲劳保的杰出代表、现年仅11岁的弗朗兹·约瑟夫·卡尔·冯·哈布斯堡·洛林的事实。
前世,陈牧作为一个世界史专业毕业的扑街文科生,对其他国度的兴趣都乏善可陈,却独自对奥地利帝国及后世的奥匈帝国情有独钟,虽不至于对着她的版图释放自己的遗传因子,但也是颇有研究了。
现在的奥地利已经不是曾经那个欧洲秩序的主导者了,她已经逐渐开始走向下坡路。
政治上,依然在依靠着贵族统治,底层民众没有任何上升空间。
经济上,连四十年前的债务都尚未还清,每年能做到收支平衡就足以让霍夫堡宫的王公老爷们谢天谢地。
外交上,作为欧罗巴的十字路口,高情商叫欧洲的中心,低情商说就是一块被吊在各国中间让他们同时虎视眈眈的肥肉。
最大的危机,应当还是族群思潮的崛起。
未来半个世纪,斯拉夫人主导沙俄、德意志人主导普鲁士、法兰西人主导法国……
几乎每一个大国,都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族群国家。
但是对于奥地利,帝国内有大大小十九个族群,竟没有一个能占据主导地位!
德意志人控制着维也纳周围的奥地利传统领地……
马扎尔人占据着圣史蒂芬王冠领地(匈牙利),还不断将权力之手伸向南斯拉夫人居住着的克罗地亚……
捷克人位于波希米亚,将来帝国的工业重镇……
更不论意大利人、波兰人、罗马尼亚人……
这个族群的大熔炉,终将在半个世纪后,变成欧洲的火药桶。
而弗朗兹,这个勤劳但愚蠢的君王,终将在自己的碌碌无为中一点点见证奥地利的衰败……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至少陈牧是这么认为的。
虽然前路的挑战繁多,但与天奋斗,其乐无穷。
过去的陈牧、现在的弗朗兹,是怀着一种自信而充满斗志的心态的。
他要让这个风雨飘摇的老朽宝船变成艨艟巨舰!
他要让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免于后世被大势力肆意玩弄的命运。
因为,将会有一个强大的维也纳庇护在他们身前!
就在弗朗兹还在肆无忌惮的幻想着自己与奥地利的未来,他的卧室房门处却传来了一声异动。
“砰!”
木制的厚门被一只手粗暴地推开,还重重地拍在墙上。
足以看出推门者的情绪并没有那么喜人。
弗朗兹定了定神,仔细透过黑暗的朦胧看去。
是一个欧洲中年女性,正端着个烛台,缓缓从房门处朝着弗朗兹的床前走来。
烛光幽暗的光芒映照在中年女性的脸上,配合着她冷酷而凶恶的表情,让弗朗兹觉着有些阴恻恻的。
他此刻才回忆起,这女性倒不是什么吃人的吸血鬼,只是母亲巴伐利亚的苏菲公主安排给他的宫廷贴身女管家——费尔斯滕贝格伯爵夫人。
只见她继续用阴鸷的眼神看着弗朗兹,然后以一种与一般女性相比尤为低沉的嗓音开口道:
“‘自律’的大公阁下,您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她说出这话,并不期望弗朗兹的回应,只是在加重她的语气。
“已经四点十分了!
“比您对我的承诺晚了足足十分钟!
“您为何还赖在床上!”
费尔斯滕贝格伯爵夫人的话语让弗朗兹霎时间出了一身冷汗。
倒不是被她的威压所恫吓住,好歹他也是两世为人超过四十岁的成熟灵魂,对这种恐吓小孩子的戏码还是有足够的免疫力的。
而是他此刻才意识到:
他哪里是什么只手遮天、雄才伟略的帝国君主?
现在的他,仅仅是一个受到严格约束的普通欧洲宫廷少年罢了!
更何况,他才11岁!
放眼全世界,十岁成才的神童并不少见。
但可惜,没有人敢相信神童会出现在盛产痴傻症患者的哈布斯堡家族。
历史上的弗朗兹,仅仅靠着中等偏下的智商,就成为了家族男性智力的顶峰。
就像没有人会相信奥地利将在七十余年后走向灭亡;
现在的奥地利、现在的维也纳,也没有人会相信:
11岁的奥地利大公弗朗兹有能力挑起帝国振兴的重担!
在众人看来,弗朗兹只是一个和农家子弟无二的稚童罢了,不用操心什么家国大事,现在要做好的只有两件事:
学习和过家家!
但是,弗朗兹可以等,等到他成年、等到他亲政。
奥地利却等不了!
现在是1841年,距离那场19世纪最巨大的变革还有7年。
那场变革,对于其他国家或许是具进步意义的。
但对于奥地利,却是灾难性的!
从那以后,奥地利正式从登神长阶堕入衰亡深渊。
甚至有历史学家评价到:
1848年,奥地利实质上已经死了。
是因为大国需要一个缓冲国,是因为俄、法、普、奥斯曼都不希望奥地利的解体,为他们带来的直面彼此的困顿。
所以奥地利才得以存续。
即使弗朗兹面对太多阻力……
但奥地利的困难更是数不胜数!
如果不趁现在做些什么,那奥地利仍将滑向衰亡的轨道。
弗朗兹的穿越,还有什么意义?
……
看着坐起身的弗朗兹陷入沉思般愣在那里,费尔斯滕贝格伯爵夫人阴鸷的眼神中又增添了几分不屑。
这就是哈布斯堡家族的男人!
要么癫疯、要么痴傻。
好不容易有个正常的,又如此畏缩、自堕!
“大公阁下莫不是怕了?”
伯爵夫人低沉的嗓音再次回荡在卧室之中。
“怕去参加今天的摄政会议?”
摄政会议,全称摄政委员会联席会议,每逢周二、五召开,是实际上的奥地利最高决策机构。
由于伯父现任奥皇斐迪南一世抱恙的身体,虽然弗朗兹只有11岁,但作为仅存的正常智力皇室代表,还是被赶鸭子上架,前去参会。
当然,仅仅是参会占坑而已,没有人指望他能提出什么意见。
虽是如此,弗朗兹对于这样直面最高权力结构的会议,连期待都来不及呢,又怎会恐惧。
“不,我……”弗朗兹刚想解释,却被伯爵夫人粗暴的打断。
“您就是怕了,大公阁下!
“怕被梅特涅亲王冷眼相待;
“怕因坐姿不端受到路德维希·卡尔大公的责问;
“怕与上次——您第一次参会时一样:
“像一只农夫家的小鸡仔一般,坐在座位上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