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晶在林清雪睫毛上凝结:“你杀的?”
林震天摊手,“我哪有那本事。”
林清雪问道:“那他是怎么死的?”
林震天突然笑了,笑得很冷,“就在见过楚河之后。”
林清雪后退了半步,“见过楚河之后?”
林震天眯起眼,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回天机阁没多久就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突然又做了个消散的手势,“听说连命灯都碎了。”
林清雪只觉背后发凉。冰晶剑上的霜花突然凝结,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幽蓝。
她想起楚河腰间的青铜铃铛,想起他每次出手时周身环绕的雷光,突然意识到自己对这个男人的了解,或许只是冰山一角。
林清雪继续道:“还有合欢宗那个二公子......”
“正忙着讨好新师父呢。”林震天轻笑,“哪顾得上家仇?”
林清雪握紧剑柄,望着林震天远去的背影。
夜风卷起她的长发,将林震天最后的话语送入耳中:“记住,这世上不是只有你一个聪明人。”
风雪更急了。
楚家祠堂的铜钟撞碎晨雾时,楚河正对着铜镜整理衣襟。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腰间的青铜铃铛上流转出幽光——那是天道追债人的信物,亦是他身份的象征。
自黄林两家覆灭后,楚家的飞檐终于能堂堂正地俯瞰整条朱雀街。
楚家也成为了西月省临江府建安县明面上的最大势力。
西月省的夏风裹挟着槐花香,楚河站在县学照壁前,指尖划过新贴的告示。
“国子监名额......”他眯眼看着朱砂圈出的“五”字,“倒是巧了。”
国子监向来是无数寒门子弟梦寐以求的圣地。
它不仅是学术的殿堂,更是通往权力核心的捷径。
每年,国子监都会在各省展开声势浩大的招生,而这层层选拔,宛如一道严苛的龙门,只有最顶尖的人才有机会跨越。
对于临江府建安县的学子们来说,这是一场改变命运的机会。
按照往年惯例,临江府能在国子监获得五个宝贵的名额。
然而,想要脱颖而出,谈何容易?
县考、乡试、国子监面试,每一关都充满了挑战与竞争,无数人在这条路上折戟沉沙。
九尾狐挽着他的胳膊,传音入密:“主人要讨的债,可比科举有趣多了。”
乡试作为选拔的第一关,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今年的乡试,将会在两天后举行。
放衙后的县学廨舍,监考官周明德锁死门窗,批改试卷的时候,他不喜欢有人打扰。
青石砚台里,墨汁映出周明德的脸。
这位从六品学政大人,正用朱笔在楚河卷上画圈——笔锋却在半空诡异地顿住。
楚河试卷上的最后一行,有着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二十年前,欠下天道的债,要还了!
周明德的后颈瞬间渗出冷汗。
他二十年前那桩旧事,连枕边人都不知道。
试卷用的是誊抄制,所以他并不知道,写这张卷子的人是谁。
他重重地吸了口气,然后喊来了仆人。
他继续批改试卷,同时开口发问:“今天有人来拜访我吗?”
仆人摇头,但随即又开口道:“但是今天有个人来了,说有句话交代给老爷。”
他的笔再次停住,“什么话?”
仆人道:“说老爷在二十年前,欠了一笔债,他现在来找老爷还的。”
周明德眼神一冷,“你怎么现在才来禀告?”
仆人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是老爷您说的,您今天要批改卷子,谁都不能去打扰你的。”
周明德沉声问道:“那对方可留下姓名?”
仆人摇头。
周明德一拍桌子,道:“姓名都没有留下,我要怎么还他债。”
仆人愣住了。
姓名都不知道,你怎么欠的债?
但仆人没问,而是继续说道:“那人说在亥时二刻,会在金龙湖旁边等着大人。”
周明德点头,然后挥手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亥时一刻,金龙湖旁。
周明德已经来到了这里,他沿着湖边行走,脑中盘算对方想要什么。
“学政大人。”楚河的声音忽然响起,“你倒是来得早。”
“考生楚河。”他强作镇定,“就是你约的我?”
楚河轻笑,“难得大人记得我。”
周明德道:“你说我欠债,欠了什么债?”
楚河道:“壬午年乡试第五名张怀远,卒于放榜当夜。”
周明德脸色一变,“你是讨债使?”
楚河点头,“正是。”
周明德嗓音发颤,“你想要什么?”
“两条路。”楚河竖起手指,“一,我当众揭破你,让你的行径被天下人所知。”
周明德道:“办案要讲究证据,就你口空白牙的两句话,谁会相信?”
楚河道:“天道既然能让人悄然猝死,也有能力把消息公布于众。”
周明德沉默了。
烛火将周明德的影子钉在墙上:“二呢?”
楚河开口问道:“先问你件事情。”
周明德问道:“什么事情?”
楚河道:“二十年前那届,另外四个名额给了谁?”
周明德道:“现任礼部侍郎之子、天机阁长老嫡孙,以及两个已经暴毙的寒门学子。”
楚河看着他,问道:“除了两个权贵的和你,剩下的寒门都死了?”
周明德立刻摆手,“这两人和我没有关系。”
楚河盯着他,像是审判犯人。
周明德有些恼火,又有些心虚,平时都是自己盯着别人的。
楚河开口问道:“当真?”
周明德点头,“我以我的人格担保。”
楚河冷冷地问道:“你的人格值钱吗?”
周明德道:“我如今已经六十八了,但我的人格一直都值钱,除了放榜的那天晚上。”
说着,他的思绪似乎回到了放榜的那晚。
放榜当夜,周明德蜷在客栈柴房里,指甲抠着墙皮上的霉斑。
第六名。
这三个字像烧红的铁钎,在他眼底烙出青烟。
十年寒窗,三代积蓄,全押在这次乡试——偏偏卡在录取线外半步。
哪怕是得个倒数第一,他也不会这么失落。
比起不曾拥有,差一点拥有,最难让人释怀。
“若我能上榜......”他盯着漏雨的房梁喃喃自语,“做什么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