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九黎问心

玄渊宗的晨钟裹着霜气漫过千级石阶,慕苍溟跪在三清殿前的阴阳鱼石雕上。寒露浸透粗麻道袍,却压不住脊背处游走的灼痛——那是九黎壶认主时烙下的周天星斗图,七枚主星的位置正对应他被打通的要穴。

“经楼禁地,岂容巫族孽障踏足!“紫袍玉冠的玉衡长老甩动麈尾,北斗璎珞在晨曦中折射出冷光。慕苍溟盯着青石缝里挣扎的蝼蚁,想起昨夜玄尘子拂尘扫过命门时的警告:“想要活命,就藏好你的巫血。“

三足青铜香炉腾起的烟霭扭曲了时空,他看见自己的倒影在阴阳鱼间分裂:左半身缠绕青藤巫纹,右半身流转星斗道图。九黎壶在丹田处微微发烫,壶口溢出的玄黄气正蚕食着母亲留下的本命蛊残渣,每一缕气息都带着刺痛灵魂的酥麻。

“此子身负九窍玲珑心。“玄尘子的声音自云端传来,踏着鹤影落在问心碑顶,“何况他已饮下玄冥真水。“

满场哗然中,慕苍溟感觉无数道目光如锁链加身。跪麻的膝盖突然刺痛,原是石缝里钻出的紫须藤正顺着裤管攀爬——这些汲取星斗灵气的妖植,正在本能地排斥他沸腾的巫血。

“四十九日洗筋伐髓...“玉衡长老的麈尾扫过少年眉心,诛邪剑阵在背后若隐若现,“若这期间巫毒反噬...“话音未落,慕苍溟突然呕出靛蓝色血块,落地竟化作百足蛊虫四散奔逃。

玄尘子拂袖卷起罡风碾碎蛊虫,北斗星芒刺得少年睁不开眼:“所以需要九黎壶镇守灵台。“当鎏金令牌嵌入掌心时,慕苍溟听见器灵的冷笑,那男女交叠的声音在识海回荡:「道门狗想用星斗锁困住巫族圣子,可笑。」

暮色中的丙字房飘着霉味,窗棂外万妖塔的嘶吼震得墙灰簌簌掉落。慕苍溟摩挲着父亲遗留的玉佩,金文在月光下显出新的字迹:「归墟有路。」梆子声敲过三更时,破空而来的短箭击碎窗纸,裹着血帛钉入床柱。

“子时三刻,后山洗剑池。“

磷光血字在黑暗中明灭,每一笔都渗出南疆尸苔的腥气。九黎壶突然倒转,壶底混沌纹闪过幽光——这是大长老的燃魂传讯,书写者至少折损了三年阳寿。

寅时的梆子声未落,少年已翻出支摘窗。巡夜灯笼悬浮如幽冥鬼火,符咒凝成的仙鹤在檐角盘旋。他赤脚踏过青砖,足弓感知着砖缝里微缩的星图禁制。九黎壶的玄黄气在眼前织成金线杀阵,指引他踩着北斗方位挪动。

绕过守经阁长老打坐的露台时,檐角铜铃无风自动。慕苍溟闪电般缩进芭蕉丛,捏碎的昏睡蛊混着夜露沾湿道袍。巡值弟子刚俯身探查,九黎壶突然震颤,那人“安神穴“竟自行封闭,哼都没哼便软倒在地。

穿越丹房后的竹林时,月光被阴云吞噬。青铜傀儡的锁链声穿透雾气,慕苍溟竖瞳中映出它们胸口的符咒核心。竹叶灌注巫力飞射而出,被击中的傀儡关节喷出青烟——这些刻着云雷纹的杀器,与屠寨凶徒的刀柄徽记如出一辙。

洗剑池畔的血苔吞没了脚步声,十三盏白骨灯在池面摆出招魂阵。大长老的虚影从颅骨灯里浮出,睚眦血玉将池水染得猩红:“带着道门的狗鼻子赴约,圣子未免天真。“

桃木剑的寒意抵住后心时,九黎壶在慕苍溟丹田爆出青光。玄尘子的道袍猎猎如帆:“借水遁形的把戏,瞒得过诛邪剑?“剑穗铜铃震碎虚影,残雾里浮现的血咒竟是反向书写的《连山》卦辞。

“你母亲根本没死!“大长老的嘶吼在水面炸开涟漪,“三十年前道门抽干巫山灵脉,就是为了...“

玄尘子的清心咒截断声波,洗剑池突然沸腾如熔炉。慕苍溟倒退撞上镇妖碑,掌心触及的饕餮纹突然苏醒,洪荒凶气顺着经脉直冲灵台。

幻象中,十二祖巫的巨影正在撕裂星空。九黎壶吞噬着燃烧的星辰,壶身铭文与他玉佩的金文完美契合。现实与虚幻的界限崩塌时,诛邪剑阵的雷鸣将他拉回现世——镇妖碑已裂开蛛网细纹,碑文“除魔“二字正在渗血。

“这就是你说的可控?“玉衡长老的七柄诛邪剑结成杀网,“明日辰时,送他去试剑崖。“

试剑崖的罡风刮骨如刀,慕苍溟握紧玄渊宗制式铁剑。崖底黑雾突然沸腾,沉睡三百年的睚眦剑灵破封而出,却在触及他眉心莲花印时温顺伏首。围观弟子们没发现,九黎壶正在吞噬剑灵凶煞,壶身睚眦纹愈发狰狞。

当夜子时,慕苍溟在床板下摸到刻字:「小心星斗图。」月光透过窗纸破洞,在地面投射出归墟海眼图案。九黎壶突然剧烈震动,阳灵的声音炸响识海:「玉衡老儿的剑匣里,藏着半片卜辞龟甲!」

五更天的晨露未晞,慕苍溟在经阁角落翻开《周天星斗考》。泛黄书页间夹着张血绘的阵图,笔迹与母亲留给他的蛊术秘籍同源。玄尘子的脚步声逼近时,九黎壶突然将书页吞噬,只在壶底留下滩腥臭血水。

“好奇心会害死巫族人。“玄尘子拂尘扫落他肩头落叶,叶脉竟组成南疆古语——“灵脉“。

玄尘子的脚步声在经阁青砖上叩出星斗韵律,慕苍溟垂首盯着壶底血水,腥气里浮动着《周天星斗考》被吞噬前的残影。那道血绘阵图边缘的蛇形纹路,与母亲临终前在他脊背刻下的唤蛊符如出一辙。

“灵脉二字,岂是你能参透的?“玄尘子拂尘扫过之处,叶脉间的南疆古语化作星砂消散。道人广袖中滑落半枚玉简,恰好盖住地面未干的血渍,“戌时三刻,到观星台来。“

暮色漫过试剑崖时,慕苍溟腕间的青铜铃突然收紧扣进皮肉。这是玄渊宗亲传弟子的辰砂铃,此刻正将他体内的巫血波动转化为道门清气。九黎壶在丹田倒悬,壶口吞吐的玄黄气凝成细小锁链,将试图冲破封印的蛊虫拽回混沌。

观星台位于镇魔殿飞檐之上,七重星轨环绕的祭坛中央悬浮着半截建木残枝。玄尘子的鹤氅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十二元辰柱的投影在他脚下交织成囚笼:“可知为何独你能触碰九黎壶?“

慕苍溟的指尖抚过壶身饕餮纹,那些凹凸的纹路今夜格外滚烫:“因我身负巫族血脉。“

“错了。“玄尘子突然捏碎掌心血玉,飞溅的碎片在星轨间拼出三十年前的星象图,“九黎壶本就是道门至宝,三百年前被巫族大祭司盗取炼化。“

建木残枝突然迸发青光,慕苍溟怀中的玉佩应声飞出。羊脂玉表面蝌蚪金文游动,竟与星象图中的天罚印记完全重合。九黎壶剧烈震颤,壶底阴阳鱼逆旋着将青光吞噬,他的左眼突然淌下血泪——母亲燃烧本命蛊的画面在视网膜上灼烧。

“你父亲慕长庚,本是玄渊宗星象阁首座。“玄尘子将血玉粉末撒入星轨,十二元辰柱同时亮起,“三十年前他私放巫族圣女,盗取九黎壶叛出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