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棺椁开启的嗡鸣声,像是千万只夏蝉在颅骨内振翅。
陆昭的耳膜被这声音刺得渗出血丝,他死死抓住玄龟法器内壁的铜环。三百口棺椁在竖井中缓缓旋转,带起的涡流将海底砂石卷成苍龙形状。白露的绸带缠在他腰间,传来的震颤频率竟与棺椁转动的节奏完全同步。
“少宗主,看第七具!”墨家弟子突然指着右下方。他脖颈的偃甲纹身已蔓延至脸颊,细看竟是微缩的青铜齿轮在皮下转动。
陆昭顺着望去,呼吸骤然停滞。第七具棺椁中躺着的“自己”身着紫金袈裟,胸口插着的降魔杵末端系着青铜铃铛——正是他随身佩戴的那枚。更诡异的是,尸体右手尾指缺失处,缠着清虚子惯用的玄铁指套。
“药引就该有药引的觉悟。”老僧敲响人骨木鱼,声波在水底凝成实质的梵文锁链。陆昭腕间的归墟星图突然暴起青光,那些游走在皮肤下的星云被强行抽离,顺着锁链注入棺椁。
白露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的阴阳鱼刺青。她的血肉在深海泛着玉质光泽,竟与玄龟法器的外壳材质相同:“震上兑下,雷泽归妹!”随着卦辞出口,刺青中飞出三千枚青铜算筹,将梵文锁链钉在岩壁上。
整座竖井开始倾斜。陆昭看见棺椁表面的《往生咒》正在褪色,露出底下阴刻的阴阳家符箓。这些符箓的走势令他想起剑冢石门上残缺的阵图——上周替清虚子取剑时,他曾用星屑临摹过那些纹路。
“你果然藏着后手。”老僧的木鱼裂开缝隙,露出里面跳动的太虚剑宗本命玉牌。陆昭的瞳孔骤然收缩,玉牌上“清虚子”三个字正在渗血,而那些血珠分明是活着的赤色线虫。
白露的右眼突然爆裂,涌出的不是血而是水银。这些液态金属在空中凝成六爻卦象,将最近的棺椁拽至身前。她沾着水银的手指划过棺中明王尸身,降魔杵突然发出龙吟,震碎三具旋转的棺椁。
“接着!”白露将降魔杵抛来。陆昭接住的瞬间,杵身梵文突然扭曲成卦象,他的识海涌入三百年前的画面:
暴雨夜的山神庙,阴阳家圣女用脐带血在梁柱刻下卦辞。彼时的白露还是垂髫女童,正将昏迷的陆昭塞进青铜铃铛。而庙外与清虚子对峙的黑袍人,脖颈处隐约可见偃甲纹身。
“这是......墨家巨子?”陆昭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降魔杵突然变得滚烫,杵尖射出青光,在海底绘出巨大的浑天仪虚影。三百棺椁应声解体,碎片重组成的剑匣上浮现虫鸟篆文——“太虚”。
老僧的袈裟轰然炸裂。干瘪的躯体上布满婴儿手掌状的肉瘤,每个肉瘤都在诵读《地藏经》。陆昭的归墟星图突然刺痛丹田,他看见那些肉瘤中囚禁着无数个自己:有在佛国修行的沙弥,有在道门练剑的童子,甚至有个西装革履的自己正在摩天大楼敲击键盘。
“原来药引是你自己。”白露的左半身开始琉璃化,声音带着空腔共鸣,“用三百世因果熬制长生药......”
玄冥长老的怒吼掀起海底地震。十二品莲台寸寸龟裂,露出底部镇压的青铜鼎。鼎身铸着九黎图腾,鼎内沸腾的金液中沉浮着半具骸骨——那分明是陆昭在洗剑池底见过的圣女遗骸。
太虚剑突然自主出鞘。剑光照亮鼎内铭文时,陆昭如遭雷击:“丙子年七月初七,凌虚子弑妻证道于此。”那些字迹的起笔走势,竟与清虚子批注剑谱的字迹完全相同。
“走!”白露用最后的绸带缠住陆昭,将他推向剑匣开启的虚空裂缝。她的身躯彻底琉璃化,碎成的爻签中飞出半幅星图——正是陆昭在现世见过的银河系悬臂模型。
陆昭坠入裂缝的瞬间,看见玄冥长老的肉瘤中伸出清虚子的手掌。那只手捏着半块沾血的桂花糖,糖纸上的卡通图案分明是二十一世纪的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