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周太祖文皇帝姓宇文,名讳泰,字黑獭,是代郡武川(今内蒙古武川西)人。他的先祖出自炎帝神农氏,炎帝被黄帝打败后,其子孙逃到北方荒野地区居住。
有一位叫葛乌菟的人,英勇威武且足智多谋,鲜卑人很敬慕他,尊奉他为主。于是他统领了十二个部落,世代担任部落首领(大人)。后来有个叫普回的人,在打猎时得到三枚玉玺,上面刻有文字“皇帝玺”。普回心里觉得这很奇异,认为是上天授予的。他们的习俗中称天为“宇”,称君为“文”,于是就称自己的国家为宇文国,并且把宇文作为姓氏。
普回的儿子莫那,从阴山向南迁徙,开始居住在辽西,他被称为献侯,宇文部成为北魏(当时称魏)皇后母族所在的封国(魏舅生之国)。历经九代传到侯豆归,侯豆归时宇文部被慕容晃(慕容皝)所灭。侯豆归的儿子宇文陵在燕国做官,被授予驸马都尉,封玄菟公。北魏道武帝(公元386年- 409年在位)准备攻打中山时,宇文陵跟随慕容宝抵御魏军。慕容宝战败后,宇文陵率领五百名披甲骑兵归附北魏,被授予都牧主之职,赐爵安定侯。天兴初年(公元398年),北魏迁徙豪杰到代都,宇文陵按照规定迁到了武川。
宇文陵生了宇文系,宇文系生了宇文韬,二人都以军事谋略著称。宇文韬生了宇文肱。
宇文肱行侠仗义,有气魄和才干。正光末年(公元525年左右),沃野镇人破六汗拔陵发动叛乱,远近很多人响应他。其中叛军伪称王的卫可孤的徒众最为强盛。宇文肱于是聚集乡里之人斩杀了卫可孤,他的部众才散去。后来宇文肱为躲避战乱到中山,却陷入鲜于修礼的队伍中。鲜于修礼让宇文肱回去统领他原来的部众。后来宇文肱的队伍被定州的军队打败,他也在阵前战死。武成初年(北周武成元年,公元559年),追尊他为德皇帝。
太祖宇文泰,是德皇帝宇文肱的小儿子。他的母亲是王氏,怀孕五个月时,夜里梦见抱着儿子升天,还没到天上就停了下来。醒来后她把这个梦告诉德皇帝,德皇帝高兴地说:“虽然没到天上,但尊贵的程度也到极致了。”宇文泰出生时,有一团黑气像伞盖一样,笼罩在他身上。
等宇文泰长大后,身高八尺,额头方正宽阔。他长着漂亮的胡须,头发很长,能垂到地上,手臂垂下时超过膝盖。他的背上有黑痣,蜿蜒曲折如同龙盘绕的形状,脸上有紫色的光泽,人们看到他都会心生敬畏。
宇文泰年少时就胸怀大度,不从事家庭谋生的产业,轻视钱财,喜欢施舍,以此来结交贤能的士大夫。他年少时跟随德皇帝在鲜于修礼的军中。等到葛荣杀死鲜于修礼时,宇文泰当时十八岁,葛荣就任命他为将帅。宇文泰知道葛荣成不了大事,就和各位兄长谋划着要逃离。计划还没实施,恰好尔朱荣擒获了葛荣,平定了河北地区,宇文泰按照惯例迁到了晋阳。
尔朱荣因为宇文泰兄弟都是英雄豪杰,担心他们日后与自己作对,就以其他罪名,杀掉了宇文泰的三哥宇文洛生,又想加害宇文泰。宇文泰为自家申冤,言辞慷慨激昂。尔朱荣被他感动,赦免了他,并且对他更加敬重优待。
孝昌二年(公元526年),燕州发生动乱,太祖宇文泰开始以统军的身份跟随尔朱荣前去征讨。在这之前,北海王元颢逃奔到南梁,南梁人拥立他为北魏的君主,让他率领军队进入洛阳。北魏孝庄帝(公元528 - 530年在位)离开洛阳,前往河内躲避元颢。尔朱荣派遣贺拔岳讨伐元颢,同时去迎接孝庄帝。宇文泰与贺拔岳早就相识,于是就以别将的身份跟随贺拔岳行动。等到孝庄帝恢复皇位后,宇文泰因为功劳被封为宁都子,食邑三百户,还升任镇远将军、步兵校尉。
万俟丑奴在关右地区发动叛乱,孝庄帝派遣尔朱天光以及贺拔岳等人前去讨伐。宇文泰便跟着贺拔岳进入关中地区,作为先锋打败了叛军的伪行台尉迟菩萨等人。等到平定万俟丑奴,安定了陇右地区,宇文泰立下了很多功劳,升任征西将军、金紫光禄大夫,增加食邑三百户,加授直阁将军,代理原州事务。当时关陇地区战乱不断,百姓生活困苦、人口凋零,宇文泰用恩德和信义来安抚百姓,百姓都心悦诚服。大家都高兴地说:“要是能早点遇到宇文使君,我们怎么会跟随叛贼参与叛乱呢。”有一次,宇文泰曾带着几个骑兵在野外,突然听到了箫鼓的声音,他问随从的人,大家都说没听到。
普泰二年(公元532年),尔朱天光向东抵御北齐神武帝高欢,留下弟弟尔朱显寿镇守长安。秦州刺史侯莫陈悦被尔朱天光征召,准备率领军队东下。贺拔岳知道尔朱天光必定失败,想要留下侯莫陈悦一起对付尔朱显寿,但一时想不出好办法。宇文泰对贺拔岳说:“如今尔朱天光离得还近,侯莫陈悦目前也没有二心。要是把这件事直接告诉他,恐怕会让他惊慌害怕。不过侯莫陈悦虽然是主将,却不能很好地掌控部下。如果先去说服他的部众,肯定会有人愿意留下来。他进不能按时与尔朱天光会合,退又担心部下人心变动,趁这个时候去劝说侯莫陈悦,事情没有不成功的。”贺拔岳听后十分高兴,立即让宇文泰进入侯莫陈悦的军营去劝说。侯莫陈悦于是没有东下。他们便一起率军袭击长安,贺拔岳让宇文泰率领轻骑兵作为前锋。宇文泰估计尔朱显寿生性怯懦,听到各路军队即将到来,肯定会向东逃跑。他担心尔朱显寿逃得太远,就日夜兼程赶路。尔朱显寿果然已经向东逃窜。宇文泰追到华山,将他擒获。
太昌元年(公元532年),贺拔岳担任关西大行台,任命宇文泰为左丞,兼任贺拔岳幕府的司马,加授散骑常侍。府中无论大小事务,都交给他处理决断。
北齐神武帝高欢打败尔朱氏后,便独揽了北魏朝政。宇文泰请求前去观察情况。到了并州后,高欢询问贺拔岳军队的情况,宇文泰对答如流,言辞雄辩。高欢觉得他不是一般人,想要把他留下。宇文泰假意表达忠诚,才得以返回复命,之后便日夜赶路。高欢果然派人来追,等追到关口时,已经来不及了。宇文泰回来后对贺拔岳说:“高欢不甘心做臣子。他之所以还没有发动叛逆的阴谋,是忌惮您兄弟二人罢了。然而,凡是想要建立大功、匡扶社稷的人,没有不凭借有利地势,聚集英雄豪杰而能成功的。侯莫陈悦本就是平庸之辈,只是碰上了好时机,才得以担当重任。他既没有为国分忧的心思,也不被高欢所忌惮,只要对他有所防备,谋取他并不难。如今费也头部落能弯弓射箭的骑兵不少于一万,夏州刺史斛拔弥俄突拥有三千多能打仗的士兵,还有灵州刺史曹泥,都仗着自己地处偏远,常常心怀异心。河西流民纥豆陵伊利等人,人口众多且富足,却还没有接受朝廷的教化。如今如果把军队转移到靠近陇地的地方,控制住要害之处,向他们展示军威,用仁德去收服他们,就可以收编他们的兵马,充实我们的军队。向西可以安抚氐族、羌族,向北可以抚慰沙漠边塞的百姓,然后回师长安,辅佐北魏皇室,这可是像齐桓公、晋文公那样的霸业之举啊。”贺拔岳听后非常高兴,又派宇文泰到朝廷请示事情,并秘密陈述了这些情况。北魏孝武帝(公元532 - 534年在位)深表赞同,加授宇文泰为武卫将军,让他回去通报贺拔岳。贺拔岳于是率领军队向西驻扎在平凉,和众人商议说:“夏州邻近贼寇,需要加以安抚,到哪里去找一位好刺史来镇守呢?”众人都说:“宇文左丞就是合适的人选。”贺拔岳说:“左丞是我的左右手,怎么能离开呢!”他反复考虑了好几天,最终还是听从了众人的建议。于是上表推荐宇文泰为使持节、武卫将军、夏州刺史。宇文泰到了夏州,纥豆陵伊利望风归附,而曹泥却仍然与北齐神武帝高欢互通使者。
魏永熙三年(公元534年)春正月,贺拔岳打算讨伐曹泥,派遣都督赵贵到夏州与宇文泰商议此事。宇文泰说:“曹泥据守孤城,又路途遥远,不足以担忧。侯莫陈悦依仗着众多兵力,又离我们很近,他贪婪且不讲信用,日后必将成为祸患,希望能早点谋划对付他。”贺拔岳没有听从,于是和侯莫陈悦一起去讨伐曹泥。二月,军队抵达河曲,贺拔岳果然被侯莫陈悦杀害。他的士兵们四散回到平凉,只有大都督赵贵率领自己的私兵将贺拔岳的尸体收运回军营。此时,三军群龙无首,不知该归属谁。
众将认为都督寇洛年龄最大,于是共同推举寇洛,让他总领军事。寇洛向来没有雄才大略,下达的命令也没人执行,于是他对众将说:“我的智慧和才能本就欠缺,不适合统领军队。之前是迫于大家的提议,才勉强代理。现在我请求辞去这个职位,另选贤能之人。”
这时,赵贵对众人说:“元帅贺拔岳忠诚为国,尽忠职守,朝野皆知,他的功业还未完成,却突然惨遭杀害。这不仅是国家失去了优秀的大臣,我们大家也失去了依靠。如果一定要联合盟友,复仇雪耻,就必须选择贤能之人,来统领各军。要是选错了人,大事就难以成功,即便我们想要树立忠义,又怎么能做到呢!我看宇文夏州(指宇文泰),英姿盖世,雄才大略冠绝一时,远近之人都对他归心,士兵们也都愿意为他效命。再加上他法令严整,赏罚分明,真的值得依靠。现在如果把贺拔岳的死讯告诉他,他一定会赶来解救危难,我们顺势拥戴他,大事就能成功了。”众将都表示赞同。
于是,众人命赫连达快马赶到夏州,告诉宇文泰说:“侯莫陈悦不顾盟誓,忘恩负义,杀害忠良。大家都悲愤惋惜,却无处申诉。您过去在军队中任职,恩情和信义远近闻名。如今无论官职大小,大家都愿意推举您、侍奉您。大家思念您,度日如年,希望您不要耽搁,以慰藉众人的期望。”
宇文泰准备前往,夏州的官吏和百姓都哭着请求说:“听说侯莫陈悦如今在水洛,离平凉不远。如果他已经收编了贺拔公的军队,再想对付他就真的很难了。希望您暂且停留,观察事态的变化。”宇文泰说:“悦既然杀害了元帅,本应乘势直接占据平凉,可他却犹豫不决,把军队驻扎在水洛,我就知道他成不了大事。况且难得而易失的是时机,片刻都不能耽误的是机会,现在不早点赶去,恐怕众人的心就会离散。”
都督弥姐元进企图响应侯莫陈悦,暗中算计宇文泰。事情败露后,被宇文泰斩杀。宇文泰于是率领帐下的轻骑兵,迅速赶赴平凉。当时,北齐神武帝高欢派遣长史侯景来招抚贺拔岳的部众。宇文泰到安定的时候,遇到了侯景,对他说:“贺拔公虽然死了,宇文泰还在,你想干什么?”侯景大惊失色,回答道:“我就像一支箭,随人所射,怎么能自己做主呢!”侯景于是马上返回。
宇文泰到达平凉后,悲痛地哭祭贺拔岳。将士们既悲伤又高兴,说:“宇文公来了,我们就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当时,北魏孝武帝打算对付北齐神武帝高欢,听说贺拔岳被害,派遣武卫将军元毗宣旨慰劳,并召贺拔岳的军队返回洛阳。元毗到达平凉时,众将已经推举宇文泰。侯莫陈悦也接到敕令被召回,然而侯莫陈悦已经归附高欢,不肯应召。
宇文泰对众将说:“侯莫陈悦冤杀忠良,又不接受诏命,这是国家的大贼,怎么能容忍他!”于是命令各军戒严,准备讨伐侯莫陈悦。等到元毗返回,宇文泰上表给北魏孝武帝说:“臣之前因为已故的关西大都督贺拔岳竭诚报国,却惨遭横祸,三军士气低落,朝野痛心惋惜。都督寇洛等人,含冤忍悲,立志报仇雪耻。因为臣过去与他们同在幕府,他们极力邀请臣。臣便在本月十四日,轻装赶来军中。出发的时候,已经另外上表奏明。既然是被众人的情义所逼迫,暂时掌管军事。陛下诏令贺拔岳的军队入京,这确实是为国着想的良策。但是高欢的军队已经到了河东,侯莫陈悦还在水洛。况且这些军士大多是关西人,都眷恋家乡,不愿意东下。现在如果以上级命令逼迫他们,让他们全部赶赴潼关,侯莫陈悦在后面追击,高欢在前面拦截,就会首尾受敌,形势十分危险。臣为国家之事献身,确实心甘情愿。但恐怕国家战败、百姓遭殃,损失会更大。恳请陛下稍微延缓一下,再考虑后续的计划,慢慢诱导,逐渐让军队东进。”
宇文泰一心想要讨伐侯莫陈悦,但还不清楚朝廷的旨意,而且兵力尚未集结,就以此为借口。于是他与元毗以及众将杀牲盟誓,共同辅佐王室。
当初,贺拔岳在河曲扎营,有个军吏独自出行,忽然遇见一位老翁,胡须眉毛都洁白如雪,老翁对他说:“贺拔岳虽然拥有这些部众,但最终不会有什么成就。会有一个姓宇文的人从东北而来,日后必定会大为兴盛。”说完就不见了。这个军吏常常把这件事告诉亲近的人,到这时预言果然应验了。
北魏孝武帝下诏给宇文泰说:“贺拔岳已经去世,他的部众没有归属,你可担任大都督,即刻统领他们。知道你打算逐渐率军东下,这实在太好了。如今也征召侯莫陈悦的兵马入京。如果他不来,朕将亲自对他进行惩罚。你应该领会朕的意思,不要拖延太久。”宇文泰又上表说:“侯莫陈悦违背天理,残酷杀害良臣,自己知道擅自杀人罪重,所以不恭敬地接受诏命,在水洛拥兵自重,在秦陇一带横行霸道。臣因为朝廷已经颁布大赦令,所以强忍着个人的仇恨,多次询问侯莫陈悦以及都督可朱浑元等人何时回朝,可侯莫陈悦却扣押使者,不让他们返回报告。看他的意图,必然心怀不轨。臣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不敢轻举妄动。同时也要顺应众人的情绪,恳请陛下再稍作停留、延缓一些时间。”
宇文泰于是写信给侯莫陈悦,斥责他说:
不久前正光末年,天下大乱,战火在河朔纷飞,迷雾笼罩着荆沔之地。所以将军贺拔公奋袂而起,立志安定天下。他挥师南下,拯救即将覆灭的皇室;率军西征,解救百姓于危难之中。西边能没有忧患,全依赖贺拔公。他功勋卓著,受赏丰厚,于是被征召到关右地区。这是路人皆知的事情,无需多言。
你实际上声名卑微、品行浅薄,本就没有远大的志向。已故将军贺拔公降低自己的志向,深明广纳贤才的道理,于是向朝廷启奏,推荐你担任陇右行台。朝廷商议时认为你功名不足,没有同意。贺拔公于是多次请求,反复上奏。天子难以违背上将的请求,才予以批准。这也是远近都知道的事情,不必再多费笔墨。即使是木石心肠的人,也应当知道感恩。何况你是有血有肉的人,怎么能没有愧疚之心呢!再加上王室多灾多难,高氏专权,主上虚心以待,把厚望寄托在贺拔公和你身上。你又与已故将军一同接受密旨,多次结盟立约,期望齐心协力,共同匡扶时难。然而你表面恭敬,内心狠毒,嫉妒胜过自己和贤能的人,盟誓的血还未干,就已经拔刀相向。你勾结国贼,共同危害本朝,辜负恩情和誓言,不知廉耻。难道你对上不畏惧上天,对下不愧对大地吗!
我才能薄弱,有幸担任藩镇之职,承蒙朝廷的提拔之恩,受到已故将军以国士相待的礼遇。听到贺拔公死讯的时候,我魂不守舍,心急如焚。于是向朝廷陈奏,立即赶来,被众人推举,担当起军事重任。近来接到敕旨,召我回朝,也有另外的诏书,命令你入朝。虽然你操行不为人知,但年龄已大。如今是进是退,就看你的表现了。你如果督率所部,从山陇向东进发,我也会统领军队,从北路回朝。我们共同追随廉颇、蔺相如的足迹,一同仰慕寇恂、贾复的风范。如果你首鼠两端,不及时奉诏,擅自杀人、违抗圣旨,国家自有常刑,我枕戈待旦,随时与你相见。希望你权衡利害,不要等到后悔莫及。
侯莫陈悦既害怕宇文泰算计自己,就伪造诏书给秦州刺史万俟普拨,让他与自己结为党援。万俟普拨对此表示怀疑,把诏书封存起来呈送给宇文泰。宇文泰上表说:“臣自从奉诏统领平凉的军队,责任重大,忧虑很深,无暇休息。训练士兵、喂好战马,只想着竭尽全力。之前因为士兵留恋本土,侯莫陈悦又在一旁窥探,伺机而动,权衡之下认为暂且应该留在这里。如今如果征召侯莫陈悦,授予他朝廷官职,臣即刻率军东行。朝廷如果认为侯莫陈悦可以担任边防重任,恳请把瓜州、凉州等地的藩镇交给他。不然的话,终究会导致猜疑,对国家大事没有益处。”
起初,原州刺史史归深受贺拔岳信任,河曲事变时,他却转而替侯莫陈悦据守原州。侯莫陈悦派他的党羽王伯和、成次安率领两千士兵协助史归镇守原州。宇文泰派遣都督侯莫陈崇率领一千轻骑兵袭击史归,将其擒获,还俘虏了成次安、王伯和等人,把他们押送到平凉。宇文泰上表推荐侯莫陈崇代理原州事务。万俟普拨又派他的将领叱干保洛率领两千骑兵前来归附。
公元534年三月,宇文泰进军抵达原州。各路军队全部集结,宇文泰向众人宣告讨伐侯莫陈悦的意图,士卒们无不义愤填膺。宇文泰于是上表说:“臣听说誓死报答恩情,舍身报效君主,是为人伦常理所急切需要的,人们会毫不犹豫地去做。自从大都督贺拔岳去世后,臣多次接到诏书让我回朝,我喂好战马,准备好行程,恨不得立刻出发。只是督将以下的人,都说贺拔公待我们如同子女,如今仇恨未报,我又有什么面目活在世间。如果能为他雪冤报仇,我万死不辞!况且侯莫陈悦对外依附强臣,对内违抗朝廷旨意。臣如今上有除恶的志向,下要满足义士的心愿,希望仰仗天子的威严,为国除害。虽然暂时违背了立即回朝的旨意,但此时正是关键。等平定侯莫陈悦之后,臣甘愿接受惩处。”
同年夏四月,宇文泰率兵登上陇地,留下兄长的儿子宇文导为都督,镇守原州。宇文泰军令十分严肃,军队对百姓秋毫无犯,百姓们非常高兴。有见识的人都知道他将会成就大业。军队从木峡关出发时,天降大雪,平地积雪达二尺厚。宇文泰深知侯莫陈悦怯懦又多疑,于是日夜兼程,出其不意地进军。侯莫陈悦果然怀疑身边的人有二心,身边的人也感到不安,于是众人开始离心离德。侯莫陈悦听说大军即将到来,便退保略阳,留下一万多人据守水洛。宇文泰到达水洛后,下令围城,水洛城投降。宇文泰随即率领数百轻骑兵奔赴略阳,兵临侯莫陈悦军前。侯莫陈悦非常恐惧,于是召集部将商议对策。部将们都说“敌军锋芒不可抵挡”,劝侯莫陈悦退保上邽躲避。当时南秦州刺史李弼也在侯莫陈悦军中,他暗中派人前来,表示愿做内应。当晚,侯莫陈悦出兵,军中却自行惊恐溃散,将士们有的相继前来投降。宇文泰发兵奋力攻击,大败侯莫陈悦。俘虏一万多人,缴获八千匹马。侯莫陈悦与他的子弟以及麾下数十骑兵逃走。宇文泰说:“侯莫陈悦原本与曹泥相互呼应,他很可能逃向灵州。”于是命令原州都督宇文导在前面拦截,都督贺拔颍等人在后面追击。宇文导追到牵屯山时追上侯莫陈悦,将其斩杀。宇文泰进入上邽,收缴侯莫陈悦的府库,财物堆积如山,他将这些财物全部赏赐给士卒,自己一毫也不拿。他的手下偷偷拿了一个银镂瓮回来,宇文泰知道后处罚了此人,还将银镂瓮割碎赏赐给将士,众人十分高兴。
当时凉州刺史李叔仁被百姓抓住,全州一片骚乱。宕昌羌人梁企定勾结吐谷浑侵犯金城。渭州及南秦州的氐、羌各族相互勾结,到处起兵反叛。从南岐州到瓜州、鄯州,占据州郡的人不计其数。宇文泰于是命令李弼镇守原州,夏州刺史拔也恶蚝镇守南秦州,渭州刺史可朱浑元回镇渭州,卫将军赵贵代理秦州事务。征收豳、泾、东秦、岐四州的粮食来供应军队。
北齐神武帝高欢听说秦陇被平定,就派使者到宇文泰那里,言语动听,礼物丰厚,极力想与宇文泰结交。宇文泰拒绝没有接纳。当时高欢已有谋反之心,所以北魏孝武帝十分倚重宇文泰。于是征调两千骑兵镇守东雍州,作为声援,还命令宇文泰逐渐率军东进。宇文泰于是派遣大都督梁御率领五千步骑兵镇守黄河、渭水交汇之处,谋划进取河东。宇文泰讨伐侯莫陈悦时,侯莫陈悦派使者向高欢求援,高欢派他的都督韩轨率领一万士兵占据蒲坂,而雍州刺史贾显送船给韩轨,邀请韩轨的军队入关。宇文泰趁着梁御东进,就逼迫贾显前来军中。梁御于是进入雍州。北魏孝武帝派著作郎姚幼瑜持符节慰劳军队,晋升宇文泰为侍中、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关西大都督、略阳县公,可秉承皇帝旨意封官授爵,持节之权依旧。于是任命寇洛为泾州刺史,李弼为秦州刺史,前略阳郡守张献为南岐州刺史。卢待伯抗拒替代他的官员,宇文泰派轻骑兵袭击并擒获了他,卢待伯自杀。
当时北魏孝武帝正打算对付北齐神武帝高欢,又向宇文泰征兵。宇文泰于是任命前秦州刺史骆超为大都督,率领一千轻骑兵奔赴洛阳。朝廷晋升宇文泰兼任尚书仆射、关西大行台,其余官职和封爵照旧。宇文泰于是向各方镇发布檄文:
人们都知道,阴阳交替运行,兴盛与衰败相互沿袭,一旦遭遇厄运,无论是三统五运还是其他,都难以幸免。我大魏开创基业,培育教化百姓,使四海安宁,以仁德养育万物。然而国运到了孝昌年间,灾祸屡屡发生,陇、冀地区动荡不安,燕、河之地也人心惶惶。虽然国运有重新振兴、平定祸乱的时机,但那些趁机作乱的人,却纷纷崛起。
贼臣高欢,才能见识平庸低下,出身微贱,很少听闻礼义,只是凭借充当鹰犬,在军队中效力,厚着脸皮承蒙皇恩,才得以获得荣耀和宠幸。他不但不能竭诚尽忠,反而心怀奸诈,竟然怂恿尔朱荣发动篡逆之事。等到尔朱荣因专政被诛杀,尔朱世隆因叛逆逃到外地,高欢又极力劝说他们夺取京师。他还劝吐万儿再次弑君暴虐,暂时拥立建明帝,以号令天下。又假意推举普泰帝,妄图窃取威权。但这些人最终都被废黜,且都惨遭杀害。于是高欢在河北起兵,假称讨伐尔朱氏,频繁上表奏报,声称要铲除谗佞之贼。可他在废黜皇帝后,就打算篡位弑君。只是因为人心还未完全背离北魏,他害怕遭到严惩,才寻求宗室之人拥立,暂时顺应人心。上天既然要延续大魏,必定会有圣明的君主。辅佐拥戴圣明的皇帝,实在不是高欢的功劳。然而高欢拥兵自重,残忍不仁,还自以为有功。他在各州郡广泛安插亲信,把持朝政。朝堂之中,全是他的亲党。这些人都贪婪暴虐,残害百姓。而那些旧将名臣、正人君子,却无端遭受伤害,动辄被他罗织罪名。比如武卫将军伊琳,清正刚直,统领禁卫军。直阁将军鲜于康仁,忠诚勇敢,是国家的得力卫士。高欢却将他们收捕杀害,竟然不上奏朝廷。司空高乾,本是他的同党,常常与他相互呼应,图谋危害国家。只是因为奸计未能得逞,担心事情提前泄露,高欢就暗中报告朝廷,让朝廷杀掉高乾,事后又对着高乾的弟弟痛哭,声称是天子无故杀害高乾。孙腾、任祥,是高欢的心腹,高欢让他们进入朝廷中枢,窥伺国家的间隙。他们知道高欢的叛逆阴谋即将发动,相继逃归高欢处,高欢对他们更加优待,却也不上奏朝廷。
高欢进入洛阳之初,本就心怀奸谋。他让亲信蔡儶担任河、济地区的长官,对其厚加恩赏,让他作为自己在东道的内应。原关西大都督、清水公贺拔岳,功勋卓著,品德高尚,国家兴亡都寄托在他身上。高欢喜好祸乱,对贺拔岳十分忌恨,于是与侯莫陈悦暗中谋划陷害他。我军奉命出征,当即讨伐并诛杀了侯莫陈悦。高欢知道自己的叛逆行径已经暴露,便逐渐开始抗拒朝廷。他派蔡俊抗拒替代他的官员,让窦泰辅佐蔡俊。又派侯景等人声称要进攻白马,辅世珍等人直接奔赴石济,高隆之、疋娄昭等人屯兵占据壶关,韩轨等人率军驻守蒲坂。然后他上书天子,数落朝廷的得失,诋毁皇帝,威胁侮辱朝廷。凭借这点小小的功劳,妄图谋取皇位。人的贪欲像深谷一样难以填满,高欢的祸心更是难以揣测。有人说他要直接奔赴荆楚,对外开拓疆土;有人说他要分别进军伊洛,捉拿所谓的谗佞之人;还有人说他要来入关,与我军决战。如今圣明的君主统治天下,天下太平,百官恭顺,四方归附。人人都忠诚良善,谁会成为君主身边的奸佞呢?而高欢却作威作福,制造祸乱,造谣中伤,颠倒黑白,心怀叛逆,觊觎皇位。这样的行为如果可以容忍,还有什么不能容忍的!我军有能力抵御外敌,我亲自接受天子的出征命令,拥有百万精锐之师,千群精锐骑兵,士兵们备好干粮,披甲待命,只等敌人出现。只要是为了正义,即便牺牲生命也毫不吝惜。况且朝廷多次下诏,通告天下,指出高欢叛逆作乱,征兵进行讨伐。如今我就分别命令将帅,根据时机进军讨伐。有的奔赴高欢军队的要害之处,有的袭击他的巢穴,军队行动如闪电环绕、如长蛇出击,分布如云雾聚合、如繁星罗列。高欢违背天地道义,毒害人间和鬼神,趁着这次机会对他进行扫荡,就如同俯身拾取东西一样容易。如果高欢渡过黄河,逐渐逼近宗庙,就分别命令诸将,直接攻取并州,我亲自率军东进,迅速奔赴伊洛;如果他坚守巢穴,不敢发动进攻,也命令各路将帅,从多条道路同时进军,将这个贼臣车裂,以向天下谢罪。天下各州镇郡县的百姓,无论是州乡的名门望族,还是世代功勋之家,都应该舍弃叛逆,归顺朝廷,在军前效力。封赏的标准,已经另有规定。各位君子,能不努力吗?
宇文泰对众将说:“高欢这人智谋虽不够,但奸诈有余,如今他声称要向西进军,其实意图是攻入洛阳。我打算让寇洛率领一万多步兵和骑兵,从泾州向东进发。王罴率领一万披甲士兵,先占据华州。高欢如果向西而来,王罴足以抵抗。如果他要攻入洛阳,寇洛就趁机袭击汾州、晋州。我则迅速进军,直接奔赴京城洛阳。这样能让高欢前进时有后顾之忧,后退时又有被追击的危险。一举平定大局,这是上策。”众人都称赞这个计策好。
公元534年秋七月,宇文泰率领大军从高平出发,前军抵达弘农。此时,北齐神武帝高欢逐渐逼近京城洛阳。北魏孝武帝亲自统领六军,驻扎在河桥,命令左卫元斌之、领军斛斯椿镇守武牢关,并派使者告知宇文泰。宇文泰对身边的人说:“高欢几天之内行军八九百里,这是通晓兵法的人所忌讳的,我们正应该抓住机会攻击他。然而主上身为天子,却不能渡河与高欢决战,反而沿着黄河渡口据守。况且黄河长达万里,防御起来十分困难,只要有一处被突破,大局就完了。”于是任命大都督赵贵为别道行台,从蒲坂渡河,奔赴并州。又派遣大都督李贤率领一千精锐骑兵前往洛阳。恰逢元斌之与斛斯椿争权不和,元斌之就离开斛斯椿返回,欺骗孝武帝说:“高欢的军队到了。”
七月丁未日,孝武帝于是从洛阳率领轻骑兵入关。宇文泰备好仪仗卫队前去迎接,在东阳驿拜见孝武帝。宇文泰摘下帽子,流着泪请罪说:“臣没能阻止贼寇的暴虐,以至于让陛下被迫迁都。请将臣交付司法官,按照刑律治罪。”孝武帝说:“你的忠诚和节操,朝野皆知。是朕德行不足,任用非人导致贼寇进犯。今日与你相见,我深感惭愧。罪责在朕,你不必谢罪。”于是宇文泰侍奉孝武帝定都长安。在荒芜之地建立朝廷,国家军政大事,都由宇文泰决断。朝廷又加授宇文泰为大将军、雍州刺史,兼任尚书令,进封略阳郡公,另外设置两名尚书,根据情况处理事务,解除宇文泰尚书仆射之职,其余官职照旧。宇文泰坚决推辞,皇帝下诏敦促劝谕,他才接受。
起初,北魏孝武帝在洛阳时,答应将冯翊长公主许配给宇文泰,还没来得及联姻,孝武帝就西迁了。到这时,皇帝下诏让宇文泰迎娶冯翊长公主,授予他驸马都尉之职。
八月,北齐神武帝高欢袭击并攻陷潼关,进犯华阴。宇文泰率领各路军队驻扎在霸上严阵以待。高欢留下他的将领薛瑾镇守潼关后撤退。宇文泰于是进军讨伐薛瑾,俘虏了七千士兵,返回长安,晋升为丞相。冬十月,高欢推举北魏清河王元亶的儿子元善见为君主,迁都到邺城,这就是东魏。十一月,宇文泰派遣仪同李虎与李弼、赵贵等人到灵州讨伐曹泥,李虎引黄河水灌城。第二年,曹泥投降,宇文泰将曹泥手下的豪强首领迁到咸阳。闰十二月,北魏孝武帝驾崩。宇文泰与各位王公商议决定,拥立北魏南阳王元宝炬为帝,这就是西魏的文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