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屋之内,龙逸蜷缩在角落的草堆上,已经分不清是第几次被腹中那该死的、如同有无数只爪子在疯狂抓挠的饥饿感给惊醒。
这感觉太熟悉了,从小到大如影随形。但自从开始那自虐般的“炼皮”后,这份饥饿变得更加霸道,更加难以忍受。仿佛他那破败的身子里,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正贪婪地、无休止地渴求着能量,要将他从内到外彻底榨干。
前几天靠野菜草籽吊着的那点微薄能量,早已消耗殆尽。昨夜他甚至把藏在罐底、准备用来熬制伤药的一小块劣质黑糖都舔了个干净,可换来的也仅仅是片刻的血糖回升,以及随之而来的、更加汹涌的虚弱和眩晕。
再这样下去,别说继续“炼皮”,能不能撑到明天日出都难说。
必须找到真正的“肉”!
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可肉从哪里来?
村里?别说偷鸡摸狗他现在没那个胆子和体力,就算有,屠夫张家那条据说能闻出三里外生人味儿的恶犬也不是吃素的。至于向人乞讨……龙逸宁愿饿死,也不愿再去看那些混合着怜悯、鄙夷和厌恶的眼神。
唯一的出路,似乎又指向了那个地方——村后禁忌地。
一想到那片阴森诡异的山坳,龙逸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上次误入其中发现骸骨和玉简的经历,虽然是天大的机缘,但也让他对那地方的危险有了更直观的认识。那具不知名修士的骸骨本身,就证明了那里绝非善地。
可饿肚子的滋味,比对未知的恐惧更加具体,更加折磨人。
而且……龙逸低头看了看自己两条依旧布满伤痕、但似乎真的比以前结实了那么一丁点的小臂。这几日虽然进展微乎其微,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耐力,以及对疼痛的承受能力,似乎都在缓慢提升。或许……现在的他,比起上次那个纯粹靠运气和惊吓逃出来的小可怜,多了那么一丝丝……自保的能力?
哪怕只有一丝,也值得去搏!
主意已定,龙逸不再犹豫。他挣扎着爬起来,开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准备。
首先是那把破柴刀。刀刃卷曲,锈迹斑斑。他找了块相对平整的石头,学着村里老人磨刀的样子,沾着点口水(他实在没力气去打水了),一下一下费力地打磨着。刺耳的摩擦声在屋内回荡,火星子倒是没见几个,铁锈倒是磨下来不少。忙活了小半个时辰,柴刀看起来依旧破烂不堪,但好歹最钝的那几个缺口被磨平了些,勉强能算得上……锋利了那么一丢丢。
然后,他又从墙角旮旯里翻出一些以前采集晾干、准备冬天编草鞋用的柔韧藤条。凭着记忆里村中老猎人制作简易陷阱的手法,笨拙地编了几个最简单的活套索。能不能套到东西,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但有总比没有强。
最后,他想起之前在禁忌地外围看到过的一种气味刺鼻的墨绿色植物,采药老人说过那玩意儿汁液有毒,野兽都不爱靠近。他决定去找一点,涂抹在身上,或许能遮掩一些气味,或者至少能让那些可能存在的毒虫猛兽觉得他“不好吃”?
准备妥当,天色也接近黄昏。这是一天中光线最暧昧、人也最容易困乏的时刻,也是他行动的最佳时机。
他将柴刀别在腰后,把几个粗糙的藤套揣进怀里,又用那股难闻的植物汁液胡乱在身上涂抹了一番(那味道差点把他自己熏晕过去),然后深吸一口混合着尘土和腐朽气息的空气,拉开门,再次潜入了那片熟悉的、象征着危险与希望的禁忌之地。
这一次,他是主动进入。
心态的不同,让周遭的环境似乎也呈现出不同的面貌。风声依旧呜咽,岩石依旧嶙峋,但他的感官却比上次更加敏锐。他能听到更远处虫豸爬行的窸窣声,能闻到空气中除了**和潮气外,隐约夹杂着的……野兽的气息?
他伏低身体,尽量利用岩石和低矮灌木丛的掩护,小心翼翼地前进。眼睛像鹰隼般(虽然他饿得眼冒金星)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常的响动。两条刚刚有所强化的手臂,此刻也紧绷着,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危险,或者,仅仅是支撑自己不至于因为虚弱而摔倒。
他在几处看起来像是兽径的地方,笨拙地布下了藤蔓活套。手法粗糙,伪装得也很一般,他自己都不抱太大希望。
时间一点点流逝,天色越来越暗。
他的肚子饿得更厉害了,胃酸上涌,烧得喉咙火辣辣的。好几次,他都因为低血糖而眼前发黑,不得不靠着冰冷的岩石休息片刻。
连个兔子毛都没看见!
挫败感如同冰水浇头。难道自己真的要饿死在这里?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的时候,忽然,眼角的余光瞥见前方一块大石头后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龙逸的心脏猛地一抽,几乎是本能地趴在了地上,屏住了呼吸。
他眯起眼睛,死死盯着那个方向。
片刻之后,一个灰褐色的、毛茸茸的小脑袋,鬼鬼祟祟地从石头后面探了出来,两只长耳朵警惕地竖着。
是只兔子!一只看起来……还挺肥的野兔!
龙逸的眼睛瞬间就红了!那不是愤怒,是饿极了看到猎物时的本能反应!口水不受控制地分泌出来,他甚至能幻听到烤肉的滋滋声!
怎么办?冲过去?肯定不行,他这速度,还没等靠近,兔子早就跑没影了。用石头砸?距离有点远,而且准头堪忧,一旦惊动,就再没机会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
他观察着兔子的位置,以及周围的地形。兔子所在的位置是一片相对开阔的碎石地,旁边有一丛茂密的荆棘。如果能把它……逼进荆棘丛里……
一个计划在他脑海中迅速成型。
他悄悄捡起身边几块小石子,攥在手里。然后,猛地从藏身处站起,发出一声嘶哑的、如同破锣般的低吼(他想模仿狼叫,但实在太虚弱,效果感人),同时将手中的石子朝着兔子**的反方向用力掷去!
啪嗒!啪嗒!
石子落在远处的地面上,发出的声响虽然不大,但在寂静的山坳里却足够清晰。
那只肥兔子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和“怪叫”吓了一跳,长耳朵猛地一抖,几乎是出于本能,朝着它认为相对安全的方向——也就是那片茂密的荆棘丛——一头蹿了过去!
成功了!
龙逸心中狂喜,顾不上身体的虚弱,用尽全身力气追了上去!
兔子一头扎进荆棘丛,尖锐的刺立刻缠住了它的皮毛,阻碍了它的行动。它惊慌地在里面挣扎、蹬踹,却越缠越紧。
龙逸气喘吁吁地跑到荆棘丛外,看着那只近在咫尺、正在徒劳挣扎的猎物,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他抽出腰间的破柴刀,咬着牙,也顾不上被荆棘划伤,伸手就朝兔子抓去!
兔子感觉到了危险,一口咬在了龙逸的手指上!
“啊!”龙逸吃痛,却丝毫没有松手,反而激发了凶性,另一只手死死摁住兔子的身体,举起柴刀,对着兔子的脖颈,狠狠地……砍了下去!
噗嗤!
温热的血液溅了他一手一脸。
柴刀不够锋利,没能一刀断喉,但巨大的冲击力也足以致命。兔子蹬了几下腿,很快就不动了。
搞定了……
龙逸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看着手中还在微微抽搐的兔子尸体,以及自己手指上那个清晰的牙印,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这是他第一次……亲手杀死一个活物。
但随即,腹中更加剧烈的饥饿感将那点不适彻底冲散。他看着兔子肥硕的身体,仿佛看到了救命的甘泉。
他迫不及待地拖着兔子,找了一个相对隐蔽的岩石凹坑。熟练地用柴刀(虽然很钝,但切割皮肉还是勉强够用)剥皮,开膛破肚。内脏被他毫不犹豫地丢弃(他没经验处理,也不敢乱吃),然后……
他看着手中血淋淋、还带着体温的兔肉,犹豫了。
生吃?
光是想想那股腥膻味,他就有些反胃。
生火?
天已经彻底黑了,在这禁忌地里生火,无异于在黑暗中点亮一盏灯笼,告诉所有潜在的危险:“我在这里,快来吃我!”
可是……他太饿了!饿得几乎要失去理智!
最终,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捡了一些相对干燥的枯枝败叶,用打火石(这是他身上除了柴刀外唯一的“工具”,捡来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升起一小簇微弱的、几乎看不到烟的火苗。
他撕下一条兔腿,架在火上潦草地燎烤着。没有调料,没有技巧,很快兔肉表面就变得焦黑,里面却还带着血丝。
但龙逸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他抓起那条散发着焦糊味和血腥味的兔腿,狠狠地咬了一口!
难以形容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来——外焦里生,带着浓重的土腥气和血味,粗糙的肉质嚼起来十分费劲。
但他却吃得狼吞虎咽,仿佛在品尝着世间最顶级的美味。
这是肉!是能量!是他活下去的希望!
他大口撕咬着,滚烫的肉汁(或许是血水)顺着嘴角流下,他毫不在意,连骨头都恨不得嚼碎了吞下去。
一条兔腿下肚,腹中那灼烧般的饥饿感终于被压下去了一些。一股久违的暖流开始在四肢百骸间流淌,驱散了部分寒意,也带来了一丝力气恢复的感觉。
他正准备再烤一条腿,忽然,一阵极轻微的、但绝对不属于风声或虫鸣的……脚步声,从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
啪嗒……啪嗒……
那声音沉重而缓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龙逸的心尖上!
来了!这禁忌地里的……东西!
龙逸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他猛地扑灭了那簇小小的火苗,将剩下的兔肉死死抱在怀里,然后连滚带爬地躲到了一块更大的岩石后面,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透过岩石的缝隙,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黑暗中,他什么也看不清。但那股无形的、带着浓烈腥臊味的压迫感,却如同实质般笼罩过来,让他浑身发冷,牙齿都开始打颤。
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就在几丈之外停了下来。
然后,是一阵低沉的、在喉咙里滚动的……咕噜声。那声音充满了**和威胁,绝非寻常野兽能发出!
龙逸的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甚至能清晰地闻到空气中那股越来越浓的腥臭味。
是什么东西?狼?熊?还是……村里传说中那些更可怕的存在?
他握紧了手中的柴刀,手心里全是冷汗。他知道,一旦被发现,凭他现在这点微末道行和这把破刀,绝对是十死无生!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那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似乎……正在慢慢远离?
又等了许久,直到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腥臭味彻底消失在夜风中,龙逸才敢缓缓地探出头。
四周依旧一片漆黑,寂静无声,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觉。
但他知道,那不是幻觉!
就在刚才他烤火的地方,地面上赫然留下了一串……巨大的、不属于任何他所熟知野兽的爪印!每一个爪印都比他的手掌还要大!
龙逸倒吸一口凉气,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
逃!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他甚至顾不上再去查看之前布下的陷阱,抱紧了怀里剩下的半只兔子,辨认了一下方向,跌跌撞撞地朝着禁忌地的出口狂奔而去!
恐惧激发了他最后的潜能,他的速度竟然比来时快了不少。一路摔了好几个跟头,身上又添了不少新伤,但他都浑然不觉。
直到终于冲出了那道狭窄的山口,重新踏上村子后面的荒坡,看到远处零星的灯火,感受到那股“人间”的气息时,他才双腿一软,彻底瘫倒在地,剧烈地咳嗽起来。
安全了……暂时安全了……
他看着怀中那半只冰冷、沾满泥土的兔子,又想起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以及地上那巨大的爪印,心有余悸。
禁忌地,果然名不虚传!里面不仅有能填饱肚子的猎物,更有能轻易取走他性命的恐怖存在!
但……不知为何,当他感受到腹中因为那条兔腿而带来的、持续不断的温热感,以及似乎因为这股能量的补充,连带着那“炼皮”产生的、皮肤深处的奇异暖流也活跃了那么一丝丝时,一个更加坚定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他还会再来的。
为了活下去,为了变强,为了摆脱这该死的命运,别说区区禁忌地,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闯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