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刮目相看

如果陈志兴只是一个寻常捕快,镖局众人也不会如此忌惮,此刻亲眼证实了他的另一重尊贵身份,难免就生出畏惧之心。

说到底他们不是刀口舔血的亡命徒,都有家有业,不到绝路,谁都不敢得罪这种一言可定自己生死的大人物,哪怕只是惹得对方不快。

倒是知道陈志兴名声不错,可眼见他无心查明真相,对这好名声不免就有所怀疑,说不定只是沽名钓誉,其实与这些兵匪蛇鼠一窝,疑心一起,就更没谁敢轻举妄动。

此时眼看刘东流做出惊人之举,一群镖师趟子手起初愕然于他的胆大包天,紧接着又反应过来,这恐怕不是胆大,是大福这小子没见过世面,不知厉害,殊不知冲过去拦驾容易,想回来可就难了,被按在地上打个半死还是轻的,搞不好小命都要丢掉。

陆遇春更是心急如焚,差点就没忍住一脚把身边兵丁踹飞,过去把心目中的大舅子拎回来。

这边众人看的心惊肉跳,骑在马上的那位络腮胡将军脸色已经沉下来,冲负责看守刘东流的那个兵丁瞪了一眼,怪他办事不利,连个人都看不住。

那兵丁心中惴惴,眼神却透出几分委屈,他可一直都在尽忠职守没半点分心,方才那小子刚有动作他就拦了,不可谓不及时,可惜没拦住,而且非但没拦住,连碰都没碰到!

他就纳了闷了,看那小子衣着,分明只是个杂役,什么时候一个镖局里的杂役都有这么利索的身手了?

络腮胡将军自然不知道手下兵丁什么心思,瞪了一眼后,直接一鞭子朝刘东流抽去,这一鞭是按照平日习惯甩出,势大力沉,只要抽实了,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他挥出之后才猛然想起,眼下是当着那位十三爷的面,下此重手恐怕不妥,然而再想收力已然不及。

眼瞅着鞭头就要碰上后脑勺,没想到那不开眼的小王八蛋正好就在此时加快脚步,居然以毫厘之差堪堪避开这一鞭,络腮胡将军不由松了口气,心想这小子运气倒真不赖。

陈志兴这时回头看了一眼,见是那伙人里的一个小杂役追来,皱了皱眉头,方才话已经说清,这小厮却还来纠缠,他不想误了赶路,便没理会,转回头去夹了夹马腹。

镖局众人见大福凭运气躲过凌厉一鞭,都松了口气,又看见陈志兴果然没理他,一颗心登时又提起来,知道后面肯定还有一顿好打,心想如果此时跪地求饶,或许还能少遭些罪。

可是他们想出声提醒却又不敢,只能盼着这小子自己机灵些。

然而下一幕直接就让他们吓到忘了呼吸,只见大福不仅没跪地求饶,居然还蹬蹬蹬快跑几步,抬手扯住了陈志兴的缰绳!

见此情形,除了陆遇春,其他人已经顾不上替这狗胆包天的傻小子担心,甚至都不敢再朝那边看,生怕被殃及池鱼。

所以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只有陆遇春隐约看了个大概。

只见大福拽停了那位陈捕快的坐骑后,对方先是紧紧皱眉,片刻后突然又露出惊喜神色,紧接着翻身下马,说了几句话,竟然牵着马回来了!

因为离的远,陆遇春听不见两人说的什么,正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就听陈志兴说道:“于将军,把人放了吧,他们确是广通镖局的镖师,我可以担保。”

陆遇春登时一脸懵逼。

怕被殃及池鱼低头避开目光的镖师趟子手们,此时猛的抬起头来,更是一脸茫然。

不只他们,络腮胡将军也没想到会有此转折,猜不透其中缘由,可这位十三爷都这么说了,他也只能放人。

陈志兴来到镖局众人面前,一丝不苟抱了抱拳道:“陆少镖头,诸位师傅,对于今晚这场误会,实在抱歉,眼下朱雀城的情况诸位也知道,此地又离朱雀城不远,因此我们有些杯弓蛇影,怕真遇上了歹人,鲁莽之处还请见谅。”

他说这番话并非全冲刘东流面子,其中也有自己的小九九,他寻思以刘东流的武功,即便要大隐于世,又岂会在镖局里做一个低贱杂役?所以说不定这广通镖局里全都是隐士高人!

即便自己想岔了,但只要有万一可能,也要把礼数做足了。

镖局众人呆愣后总算及时回神,以陆遇春为首,所有人都受宠若惊,连忙回礼道:“陈大人客气了,大人一心为民,实在令人好生敬仰。”

陈志兴谦虚几句,本想说来日再去镖局拜访,又怕操之过急太过唐突,最后只抱了抱拳道:“那咱们后会有期。”

牵马走出几步,忽又转回,说道:“明日还有一支军队要来朱雀城,为免再次发生误会,还请诸位多留些神。”

提醒了这句,复又牵马而行,走出一段距离才翻身上马,带着一脸茫然的络腮胡将军以及一众骑兵步卒向朱雀城而去。

兵马渐远,四下里重归寂静,只余火堆中偶尔爆出的噼啪声。

直到大队人马隐入黑暗,镖局众人才先后回魂,陆遇春早已出了一身冷汗,伸手扯了扯贴在后背的衣衫,心有余悸问道:“大福,你方才跟那位陈大人说了什么?”

其他人也齐刷刷看向刘东流,面露好奇。

刘东流就知道他们会问,说道:“也没什么,就是恭维了几句,说天下人都知道他爱民如子从不祸害百姓,今天的事要是稀里糊涂,难免有损他的名声。”

众人一愣,“就这么简单?”

刘东流也是一愣,“不然呢?”

何镖头道:“他要是如此爱惜自己名声,怎么先前没想到这一点,还要你提醒?”

刘东流道:“他是心里着急,这才一时忽住了。”

何镖头愣了愣,“他着急什么?”

刘东流向众人扫视一圈,眨了眨眼道:“难道你们都没看出来?他明摆着不是不想管咱们的事,而是更担心朱雀城的情况,一门心思着急回去,这一着急,自然就顾不上咱们。”

众人面面相觑,是这样么?

他们细细回想,因为事先听了刘东流这番解释,此时越想越觉得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于是再看刘东流时眼神就有点不一样,可谓刮目相看,心想以前从没留意过,大福这小子居然还有这等眼力?

何镖头甚至在想,方才所有人都慌了神,大福却能保持镇定洞察入微,仅凭这份心性,已经算是个习武的好苗子,以后不妨多留心观察观察,若心志毅力都无问题,倒是可以考虑收他做个徒弟。

陆遇春忽然道:“不对呀,当时你跑过去以后,我看见陈大人先是皱眉,后来又面露惊喜,这又是怎么回事?”

刘东流心想,自然是因为我偷偷朝他亮出了那块玉佩……说道:“有吗,我怎么没看见,大少爷看错了吧?”

他这么一说,陆遇春还真有点拿不准,心想刚才离的有点远,光线又暗,说不定真是看花眼了。

不等众人再次发问,刘东流用一句话就给他们堵回去,“说一千道一万,幸亏陈大人是个好人,否则不管我跟他说什么,大伙今晚也凶多吉少。”

众人齐齐点头,都觉这才是关键,果然不再揪着他追问细节,转而议论起方才这场惊心动魄的经历,既然有惊无险,日后便是吹牛打屁时的一桩谈资。

刘东流见他们越聊越兴奋,有些无语,想赶紧打发他们去睡觉,好清静下来研究那本天下无敌剑法,于是冷不丁插嘴道:“刚才我还以为你们肯定会有人站出来,结果等了半天不见动静,才只好自己壮着胆子追出去,可吓死我了。”

此言一出,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除了当时被兵丁掐住脖颈不敢擅动的陆遇春,其他人扪心自问,就算有这小子那份眼力,能看出事情还有挽回余地,可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自己也无论如何没有冲出去拦驾的胆量。

所以刘东流这一说,所有人都有些尴尬,要是换做以前,早就有人板起脸胡乱训斥几句。

然而今晚这小子先是帮大伙赢回银子,接着又救大伙脱困,就算脸皮再厚,训斥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于是一个个大眼瞪小眼,脸色讪讪。

何镖头转过话题道:“少镖头,那位陈大人说后面还有一支军队去朱雀城,咱们是不是先离开这里?”

陆遇春想了想道:“听陈大人的意思,那支军队明日才到,眼下天色已晚,赶夜路的话说不定又会遇到什么波折,今夜还是先在这里休息,明天一早再动身。”

何镖头点头道:“也好。”扭过头道:“王顺,你去前边盯着,若又有异动,及时回来报信。”

王顺一直想拜何镖头为师,对他向来言听计从,应了一声,自去前面放哨。

这一打岔,尴尬气氛消失无踪,众人又开始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显然兴奋劲儿还没过去。

刘东流只好一脸天真问道:“刚才你们为啥谁也不站出来?”

一群人脸皮齐齐抽搐一下,默不作声转身走开,各自找地儿睡觉去了。

等人都走远,刘东流收起脸上茫然之色,美滋滋坐到火堆旁,摸出那本不知是何材质的秘籍翻看起来。

陆遇春没去睡觉,到营地周围巡视了一圈,回来看见大福竟然没睡,反而捧着本书看的入神,不由有些好奇,迈步朝那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