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老话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陆遇春不是秀才,却也知道碰上这群兵匪,恐怕道理是无论如何都讲不通了。
这片刻间他也已反应过来,刚才对方问他们来自哪个镖局,并非随口盘问,而是要问明来历好上门敲诈,实在阴险至极,心里难免有些自责,不该透露自家底细。
然而就算不说恐怕也无济于事,即便不暴露身份,还能杀出去不成?此时侧旁官道上除了数百骑兵,已经又有黑压压一片步卒随后而来,粗略看去不下千人!
不可能逃得出去。
何况两辆马车上都插着镖旗,他们的底细来历是捂不住的。
陆遇春盘算来去,心里越来越凉,这场飞来横祸怎么看都已躲不掉,唯一能做的,也就只剩下无关痛痒抗辩几句。
身后镖师趟子手们也纷纷叫屈,只是每说一句,就有一道马鞭落在脸上,很快都不敢出声。
陆遇春脸上也挨了两鞭,气的浑身发抖,却终究不敢动手反抗。
刘东流站在后面,此时也在快速估量眼前形势,上千骑兵步卒,就算他武功再高,来硬的也肯定行不通。
倒是有信心擒贼先擒王,把这个络腮胡将军捏在手上,可捏在手上又有什么用?就算能侥幸脱身,日后不只他们一家三口,广通镖局所有人都要抛家舍业亡命天涯,明显是下策。
既然不能硬碰硬,只好再想别的办法,陈志兴给他的那块玉佩此刻就带在身上,若那位陈捕快身份果真非同寻常,那就能扯虎皮做大旗,或许就能消弭这场祸事。
然而玉佩是很私人的东西,这络腮胡未必认得,退一步说即便认得,万一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说不定会铤而走险杀人灭口,所以不得不防一手。
刘东流心念急转,连续否定两个方案后,总算想到个最稳妥的法子。
以陆遇春少镖头的身份,对方肯定不会放人,但他就是个小厨子,若这时提出先回镖局报信好提前筹备银钱,这络腮胡八成会同意,等脱身以后再去找陈志兴,看他能不能把人捞出来。
就算陈志兴没这本事,对方求的是财,应该不会胡乱杀人,最坏结果也不过破财消灾,以总镖头性情,也肯定会选择舍财救人。
刘东流盘算既定,正要开口说话,忽听官道那边又有马蹄声传来,下意识转头看去,好巧不巧,月光下依稀辨认出,来人竟然正是陈志兴。
他不由一愣,只见陈志兴纵马狂奔,马蹄溅起尘土扬在那些步卒身上,却没人敢出言喝骂,反而一个个站的笔直,齐齐行着注目礼。
刘东流见状登时放心,知道流言多半是真,这位陈捕快出身不凡。
骑在马上的络腮胡将军闻声也朝那边看去,看清来人后立马皱起眉头,嘀咕了一句,“他怎么来了?”
陈志兴转眼来到近前,勒马停住。
络腮胡将军以及身旁一众骑兵作势就要下马,陈志兴摆了摆手,他们便又停在马上,络腮胡道:“十三爷……”
陈志兴使了个眼色,他立马改口,“陈爷不是去南威营调兵了么,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镖局这些人有的见过陈志兴,有的却不认识这位大名鼎鼎的陈捕快,听络腮胡叫了声十三爷,不认识的都在猜这位比带兵将军还大的人物是什么来头,认识的心里也都有些纳闷,不知道这称呼是什么意思。
刘东流有前世影视剧经验打底,立马想到,十三爷的意思,莫不是小陈国皇室中排行十三的皇子?那还真是条大腿!不提南瑶北茂,起码在小陈国地界这腿够粗!
陈志兴道:“他们走的慢,我又怕你不了解朱雀城的情况,就先过来了。”
扫了镖局众人一眼,问道:“出了什么事,怎么停下不走了?”
络腮胡道:“碰上了群流寇乱匪,正要顺手抓了去。”
陆遇春这些时日见过陈志兴一次,知道他在百姓中颇有口碑,再加上这时已看出传言不虚,他的身份果然非同寻常,登时就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连忙叫道:“冤枉呀陈大人,我们不是流寇乱匪,是朱雀城广通镖局的镖师。”
他刚张嘴脸上就挨了一鞭,几句话说完接连又挨两鞭,挥鞭的兵丁一把掐住他脖子,斥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其他人本来有心附和,见状忙又把话咽回肚里,一个个噤若寒蝉。
陈志兴在朱雀城巡视时,见过广通镖局的招牌,有些印象,看了眼那边马车上的镖旗,对络腮胡道:“朱雀城里确实有家广通镖局,于将军别错抓了良民。”
这些官兵素日什么行事做派,他心里有数,此时已起了疑心,怀疑他们想勒索钱财。
络腮胡对他为人多少了解一些,已经想好说辞,不慌不忙道:“恐怕这些人是乔装改扮借了别人的名头,若真是走镖的,这里离朱雀城不过三十里,往前到朱口镇更是只有二十里,为何不去城镇落脚,偏要在这里风餐露宿,实在可疑,所以稳妥起见,末将才打算先把人抓了查上一查,若真是奉公守法的良民,自不会为难他们。”
陈志兴听他这么一说,觉得这伙人还真有点可疑,点了点头道:“那就先带去朱雀城。”
他面上镇定,其实心里着急的很,这趟出去调兵,离开朱雀城已有一日半,十分忧心城里的情况,急着赶回去看一看。
所以眼见这些兵丁作风蛮横动辄打人,心里虽然不喜,却也没多嘴横生枝节,凡事都有个轻重缓急,他现在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
陆遇春想再申辩,脖子被那兵丁死死掐住,发不出声音,又不敢动手反抗,怕惹出更大麻烦。
陈志兴看在眼里,说道:“放心,若你们真是广通镖局的镖师,绝不会为难你们。”
这话倒不是随口敷衍,他是真打定主意,等腾出手来亲自盯着此事,不让这些他调来的兵胡作非为。
说完这句,不再理会镖局众人什么反应,一扯缰绳打马离开。
陆遇春一颗心登时沉下去,先不说这位陈捕快会不会贵人事忙,回城后就把他们这些小人物抛到脑后,就算到时还记着,能免去兵匪勒索,可是这趟镖却已毁了。
按理说这是无妄之灾,怪不到镖局头上,可要是雇主铁了心不肯善罢甘休,总能找出他们的疏漏,比如为何要在官道附近扎营?若是经验足够老道,扎营时离官道够远,自然就不会发生今日这种事。
到时不仅要给出大笔赔偿,对镖局的声誉也会有不小影响。
陆遇春忧心忡忡,正无计可施时,忽然看见刘东流越众而出,嘴里叫道:“陈大人留步。”
他瞬间瞪大眼,其他人也都目瞪口呆,心里都在想,大福是疯了么,方才只是申辩几句就被一顿好打,瞧这意思他竟是想冲过去拦驾?
不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