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百鬼夜行

江寒影又吐了不少血。

殷红的血迹刺得我眼睛生疼,也让我更加焦急。

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痛,我赶忙端起桌上尚有余温的救命汤药,往江寒影嘴里倾灌。

可如此反复几次,都没成功。

无奈之下,我只得先将汤药含到嘴中,接着轻轻撬开她的唇齿,再将汤药喂到她喉咙里。

此时的江寒影,身体冰凉,感受不到呼吸和心跳,仿若已无生机一般。

但我知道她没有死。

因为,我还活着。

喂完药后,我紧紧握住她的手,想用自己的体温,让她能暖和一点。

时间在这一刻过得无比漫长,我的心揪得紧紧的,不停去探她的鼻息,希望能有奇迹发生。

哪怕恢复到我刚来卫生院时的样子都行。

可药汁顺着她的咽喉流入胃中后许久,还是没有半点起色。

她的脸庞依然仿若凝着霜雪。

寒意顺着相握的掌心渗入我的骨髓。

透骨的冰冷。

不过,刚才我身上的不适感已经消失,说明她的情况没有继续恶化。

我就这样静静的守在床前,盼着江怀风能快点回来。

但是直到快天黑,他也没有出现。

暮色四合时分,横贯庭院的铜铃线突然绷如琴弦。

七枚生锈的铜铃无风自鸣,声响时而似幼童嬉笑,时而如老妪呜咽。最西侧那枚铃铛突然迸裂,碎片在空中划出一道残影。

就在此时,院子东南角,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叫。

惨叫声是从柴垛后响起的。起初像是夜猫哀嚎,转瞬间化作金属刮擦陶瓮的刺耳声,接着竟又变成溺水者的闷哼。

这声音随着阴风忽远忽近,当掠过晾晒的干辣椒时,串绳突然崩断,殷红的辣椒籽簌簌落下,在石板上有节奏的跳跃。

夜色渐浓。

槐树影中的梳头女人轮廓突然站起,树皮皲裂处渗出松脂状的浊泪。

树冠间垂落的蛛丝猛地绷直,悬着的露珠里映出扭曲人脸,每张脸都在重复开合嘴唇的动作。

窗棂上贴着的报纸被风吹落,在空中化作蝶影纷飞。

我死死捂住嘴巴,后背紧贴着冰凉的墙壁,双手紧攥,指甲深深抠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

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浸湿的衣料黏在皮肤上,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

“都是幻觉...”我哆嗦着摸向腰间挂着的三鱼共首符牌,那是母亲生前给我的护身符。

柴垛后的惨叫声贴着我耳畔炸响,腐臭的气息从窗缝往屋内喷涌。

我拼命咬住下唇,强迫自己千万不要转头,余光却瞥见窗外人影披着的长发,正一点一点往我脖颈里钻。

刺骨的寒意自足底升腾而起,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太阳穴突突直跳。

手上紧攥的符牌,在这一刻变得滚烫。

母亲说过,符牌如果变得烫手,说明附近有不干净的东西。

我狠狠咬破舌尖。血腥味激得灵台一清,攥着发烫的符牌猛地向后挥去。

符牌触及丝发的刹那,窗棂外陡然炸裂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缠在脖间的丝发如灵蛇般滑脱,但是那道人影似乎还未离去。

院中不知何时起了浓雾,悄无声息地弥散开来,将清冷的月光严严实实地遮蔽。

隐隐之间,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雾中幽幽闪烁。

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压抑得让人无法呼吸。

迷雾之中,一道人影若隐若现,缓缓朝这边走来。

“嘎吱”一声,门闩突然崩落,木门像被无形的手推开,发出“吱扭吱扭”的声响,在这死寂的氛围中回荡。

一阵冷风呼啸而过,吹散了眼前浓稠的雾气,银白的月光如同一把利刃,斜斜地切进这漆黑的屋内。

桌上的茶碗泛着细微的光泽,床头柜上的香炉里,袅袅青烟正缓缓升腾

江寒影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原本苍白如纸、毫无生机的脸上,此刻竟涌上了一层动人的血色。

那血色由浅至深,像是荒芜已经的花朵,得到了雨水的滋润。

双眸也慢慢有了神采,仿若幽暗中亮起的星辰。

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一般,从无尽的黑暗深渊和死亡边缘,一点一点挣脱出来,逐渐恢复了生机。

“我记起你的名字了,你叫方断尘。”江寒影盈盈一笑,笑容如同破晓的晨光,穿透晨雾,驱散了长久以来笼罩在她周身的死气与阴霾。

我心头一颤,眼眶有些微微发热。

双魂同体,我竟然能感受到她的情绪。

江寒影支掌着胳膊坐起来,靠在床上,睫毛忽闪:“我还知道你天生鬼瞳,原本早该死去的,是借了我的命才活到现在。”

我怔怔地望着她,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就在这时,江寒影的神情急剧变化,刚才那温婉的笑容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冷厉与决绝:“借了我的命,现在是不是该还给我了?”

说着,冷不丁从床上跳起来,一把掐住我脖子,双眼通红,透出无尽的恨意。

我大惊失色,拼命挣扎,用力去掰开她的手。

可她力气极大,双手好像铁钳一般,紧紧锁住我,任我如何使劲都纹丝不动。

我双腿乱蹬,踢翻了桌上的茶碗。

“怎么,借了命,不想还了么?”江寒影的声音冰冷刺骨,如同从九幽冥府传来,“你能活到现在,也该知足了。”

我感觉自己的意识逐渐模糊,视线也变得朦胧起来。

就在我绝望之际,忽然瞥见桌上的剪刀,顿时看到了一线生机。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我艰难地侧身,将剪刀抓到手上,朝她胸口猛扎过去。

“住手……”耳边传来江怀风急切的喝声,接着手腕传来一阵剧痛。

仿佛从梦中惊醒过来,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起来。

只见我拿剪刀的手,被江怀风紧紧抓着。茶碗好好地摆在桌上,纹丝未动。

江寒影静静躺在床塌上,面容依旧苍白如雪,毫无生气。

江怀风夺过我手中的剪刀,狠狠砸在地上。

随后取了三枚银针,刺入江寒影的头顶。

没过多久,江寒影的眼皮开始颤动,鼻息也渐渐沉稳匀调。

“你应该知道,小影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是不能独活的。”江怀风的眼神透着一股凛凛地杀气。

我心有余悸,声音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刚才……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江怀风冷哼一声,瞪向我:“还不是你自己干的好事,解开了药骨封印,才引得今晚百鬼夜行。差点要了你的命,也险些害死小影……好了,穿上衣服,先帮我把院子收拾干净。”